编者按:1981年,龙安志(Laurence Brahm)以大学交换生的身份第一次从美国来到中国,此后近40年的时间里他一直在中国生活和工作,他是律师、作家,同时也是喜马拉雅共识机构创始人和中国与全球化研究中心高级国际研究员。他讲述了他自己的故事,以及中国改革开放40年的发展历程。
自2018年5月24日起,中国日报网每周四刊发一篇连载文章,讲述龙安志眼中过去40年中国发生的巨变,从11月起,将每周于周二、周四各刊发一篇。敬请关注。
2002年,龙安志采访作曲家三宝。[龙安志供图] |
在第一次寻找香格里拉的旅途中,我遇见了三宝,如今他已经是中国最有名的作曲家之一。从古典乐到流行乐,有不少演艺界人士因三宝的编曲制作一炮而红,三宝曾与诸多流行歌手以及张艺谋、冯小刚等著名电影导演合作。
三宝其实是蒙古族。蒙古族人民也信奉藏传佛教,他们在高山草原的生活方式与藏族人民类似,并且,蒙古族和藏族人民的内心深处都流淌着一样的游牧精神。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下午,我和三宝并肩坐在大昭寺的屋顶上,一起喝酥油茶。放眼望去,布达拉宫在不远处,清澈的蓝天似乎触手可及。我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却恍然发现近在眼前的蓝天原来依旧远在天边。那一刻,我对距离、空间、时间和音乐的感知都模糊起来。这时候,我和三宝聊起了音乐。
“许多人去西藏徒步旅行,寻找灵感,”我提出心中的疑问,“我们究竟为什么会来这里呢?你是怎么看的?”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香格里拉,”三宝给出了他的解释。
“这样说来,寻找香格里拉是新世纪音乐背后的驱动力,像(德国的)英格玛乐队一样?”
“从音乐的角度来看,在1980年代初,所谓的新世纪或新世界音乐出现了。现在,新世纪音乐已经成了一种潮流。突然之间,每个人都在做这种音乐,现在做得有些过头了。每个人都以为,只要弄到一些原始的声音然后拼凑在一起,你就做出了新世纪音乐。”
白云缓缓移动,露出更多湛蓝色的天空。
“很多人在寻找,”三宝继续说下去,“这只是理想主义。真正的梦想藏在我们的心中,如果你的心能够找到的话。我喜欢去很偏远的地方,那里的生活很简单。事实上,我去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抵达那里的过程。然而,城市里的人们往往没有时间来思考这个简单的问题。很多工作狂甚至可能不认为这里是香格里拉。但我不是一个工作狂。所以人们经常问我一个人去到那种地方工作会不会很无聊,弄得好像我很奇怪一样。我说,可能对你而言会无聊,但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拥有不一样的感受。有人觉得只要在城市里有一个舒服的房子、一份稳定的工作、一个美满的家庭和听话乖巧的子女,那就足够了。他们认为这才是他们的香格里拉、他们的梦想。这有错吗?其实,他们的生活很真实,而这很棒。”
“蒙古族和藏族的游牧音乐完全与大自然融为一体,”三宝解释称,“在广阔的大草原上,人烟稀少。他们的生活主要是养羊和牦牛。有时候,只有孤零零一个人跟羊群和牦牛群待在一起。想象一下,一整天待在草原上没有人说话。所以,游牧民族只能歌唱。草原太广阔了,任何人来到这样一个地方都会感觉到它的辽阔,因为就连远方的地平线上也看不到人影。所以,你会是什么感觉?你想要做什么呢?大声喊出来,把自己完完全全地释放出来。在这里,人与自然的关系是最基本的。你能听到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唱歌。完全独自一人时,一个人会为了让自己开心而对自己唱歌。这是人与环境之间一种纯粹的关系。”
“然后,寻找香格里拉变成了一种潮流,”我问道,“像新世纪音乐一样?”
“很多人只会跟随潮流,”三宝耸耸肩,“而不是真正找到香格里拉。比如那天,一群时装模特以大昭寺为背景拍照。为什么?这太肤浅了。这样的事情让我厌恶,我无法接受。真正的东西必须从你的内心深处找到,而不是在外界某个地方。不会因为你来的是拉萨就找不到这个东西。你内在的精神是最重要的。实际上,香格里拉代表一种沉静的状态。不管香格里拉可能会在哪里,这真的不重要。香格里拉是一种生活方式、一种沉静的状态,又或者是一个人想象中的完美典范。”
“禅宗里有一个概念叫做无声之声,” 我问三宝,“你能跟我说说这个无声之声吗?”
“我曾经跟一位禅宗信徒深入地聊过这个问题,”三宝说,“在禅宗里,声音是所有事物最敏感、最基本的因素。你看,我是一个作曲家,我对声音很敏感。禅宗里这一点很难理解。以前,我的老师教了我一些东西,改变了我的思维方式。‘你一定要记住,’他告诉我,‘在音乐里,沉默其实是音乐的一部分。’我恍然大悟,自此之后这些话影响了我对音乐的理解。”
当三宝阐述他的音乐愿景时,我把目光投向远方,布拉达宫金色的屋顶上站着威风凛凛的护兽,让人感觉那么远又那么近。我们在大昭寺的屋顶上坐了一整个下午,讨论如何寻找一种听不见的声音。三宝背后的蓝天看上去近在咫尺,让人想要伸手过去抓一朵白云。如果西藏的天空是一种声音,钟声将永远萦绕在我的耳际。
(编译:谌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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