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斯演讲：逆耳未必皆忠言

美国副总统彭斯讲中国，肯定没多少好话。但昨晚他在华盛顿威尔逊中心关于美中关系的演讲中，多少还是提供了一些审视美国对华政策的有价值的参考。

相比他去年年底被视为“美中新冷战”战书的演讲，这次他后半程讲了不少愿景。可见，美国决策层对两国彼此的处境又有了新的认识，对双边关系的重要性的认识比以前有了显著提升。

他开篇就讲21世纪的世界维系于美中关系的健康发展。这届美国政府希望在坦诚、公平和相互尊重的基础上与中国一道建立一个更加公平和和平的世界。

但开宗明义之后，总要把困难和挑战说一说。彭斯驾驭这个话题可谓轻车熟路。在批中国时，他骈句、对偶、排比自由切换。在谈到应对中国挑战时他说：“我们宁愿选择更加困难的正确，也绝不选择容易许多的错误”；为了证明是美国养活了中国，他说：“美国内地每关闭一家工厂，北京就会拔地而起一座摩天大楼”，“美国工人变得越来越灰心丧气，中国却变得越来越胆大妄为”，“25年来美国重建了中国”。

随后，他把中国最近遇到的经济下行压力归结为美国总统的英明决策，把美国进一步巩固对中国的经济优势看成美国政府的政绩。这就陷入了一个有趣的悖论：中国发展好，是美国的功劳；中国发展遇到困难，也是美国的功劳。

彭斯随后进入正题，把中国定义为“战略和经济对手”，不再是之前的“伙伴”。美国现在是把中国作为大国来尊重的。当然，在政治学术语里，“尊重”的意思就是，你要小心了。

彭斯这个重要结论背后的逻辑链条非常清楚：美国带领中国融入全球经济体系，帮助中国建立了市场经济体系，这些努力的核心目的是让中国能够拥抱美国式的政治制度。而现在中国的“自信”让美国不得不重新考虑这种战略安排在经历了40多年后的可行性。

也就是说，在彭斯看来，美中在意识形态层面的博弈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程度。在美国价值观被彻底真理化之后，中国无论在国内还是国际做的一切都成为彭斯眼里的“异端”。

这种价值观层面的不可调和性，在彭斯随后对台湾、香港、新疆和贸易战问题的论述中不断被证实，并且成为统领两国在具体议题上博弈的总基调。

彭斯毫不避讳公然违背美国对“一个中国”原则的承诺，毫不在意落下干涉他国内政，不尊重他国主权的口实，公然为蔡英文政府站台，把乱港暴力分子说成和平游行者，肆意污蔑中国在新疆的卓有成效的反恐措施。

值得注意的是，他把这些问题与正在进行的中美贸易谈判捆绑在一起，胁迫中国接受美国提出的条件。这说明美国期待的“大协议”根本不是为了解决什么贸易赤字问题，而是要直接按照美国的意思“格式化”华盛顿看不惯的中国的一系列结构性特征。

这一点与他演讲开始时得意洋洋地说关税快把中国经济压垮时表达的意思是一致的：美国领导人看似随意的关税大棒，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得出的打压中国经济的战略性武器，绝非仅仅为美国增加谈判筹码。

彭斯在上面捆绑之外还做了一次切割，要把中国领导集体与中国人民分开说。他说中美两国人民世代交往关系很好，希望这可以提升两国领导层的关系；隔了几段，他又说两国领导人关系非常棒，一定会让中美两国人民的关系更上一层楼。后半句很牵强，重点在前半句：人民友好，领导层好到什么程度算什么程度。

看着很自然，其实习惯了这种逻辑的话，话锋一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鼓动一国人民换一下“火车头”。美国在数个国家成功用自己的代理人取代原本的执政力量前，进行的话语和心理铺垫都是这样操作的。

为了表达美国为中国的未来操碎了心，这算美国的国际责任，果然彭斯重提台湾，认为台湾的体制代表着全球华人光明的未来，把台湾比成文化和民主的灯塔。他为大陆指明了未来的道路和制度的样本。

彭斯还抛出了一个很大胆的表述：不是美国要与中国脱钩，是中国要与世界脱钩。此刻美国的手伸出来了，中国伸不伸手全在它自己了。

但凡有些观察的人，都会佩服他用形象思维的说服术去颠倒是非的纯熟：对各国动辄加征关税的是美国，不榨取你些什么就和你脱钩的是美国；搞“一带一路”建设的是中国，引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是中国。

深藏在美国宗教意识中的福音使者和受难者双重人格分裂，在其国家政治行为的精神层面表现十分明显。彭斯对华其实只说了一句话：我是你的大救星，你却忘恩负义，尽管如此我还是要挽救你。陷中国于不仁不义之境地，美国却始终在道德高地之上，如灯塔般耸立。

最后，他不忘再为美国总统贴一次金。在三段论的指引下：总统让中国难受，所以中国希望换掉美国总统，因此中国在试图干涉美国大选，更说明了总统的英明和伟大。就此，彭斯终于把扣在其他一些国家头上的帽子扣在了中国头上，他指责中国利用各种手段试图影响美国国内公众舆论。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彭斯先生，按照您的这个标准，请问您这篇演讲算不算干预中国政治？算不算试图影响中国公众舆论呢？

在应接不暇的逻辑漏洞和自相矛盾中，其实很多人都忽视了彭斯极具威胁性的一句话，大意是说，如果中国不变得像美国希望的那样，那么就应该好好准备体会一下美国的“韧性”吧！言外之意，一定陪你玩儿。

放在历史中，彭斯的演讲不算友好，也不算敌对。从行文到表达也都乏善可陈，但它的象征意义不容忽视，如果说去年彭斯那篇算“新冷战”的宣言，没把中国吓住（他自己这次还提到说：那次讲完中国好像无动于衷），那么这篇标志着美国开始正式把中国当成一个平等的对手了。

这一天迟早要来，就在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