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居的日子里

突然发现，在幽居的日子里

我还可以不那么无聊

我可以盯着疫情地图

一盯就是一半天

我可以从960平方公里土地上

看清它每一刻细微的变化

它蔓延的速度，连接我咚咚的心跳

我可以想到每一个数字代表的

生命的个体，每一条滚动的消息

牵动着多少的家庭

我在微信与亲人报平安

也在朋友圈与朋友相互打气

我为这次疫情，痛恨人们的不自省

也为这次疫情，感受到举国上下

面对灾难的自信

我为火神山医院的七天奇迹叫好

也为白衣天使昼夜奋战在一线点赞

在这春天的日子里

我没有咒骂春天

我的身困厄于家里

我的心却同祖国在一起

 

戴口罩的春天

立春过后

到处是戴口罩的春天

挡在村东口的

是严防死守的枫香树

它们设置最严厉的关卡

对那些病毒携带者

毫不手软，一律阻挡在外

至于那些外来的

我们定点隔离，严格筛查

绝不让一株花一棵草

污染这个春天

我们戴着口罩

全副武装

迎接春天的到来

 

看春天

小区岗亭上

24小时值勤的阿姨

对于新型冠状病毒

也能头头是道

小区的大门口

张帖着防预指南

细到口罩的戴法

大到毒病的病理学介绍

小区的花园里

格外冷清

亭子里一副棋盘

还在等小区的退休老头

疫情过后，收拾残局

小区前面的街道上

行人绝迹，车辆稀少

再见不到车水马龙的热闹

我呆在屋子里

偶尔戴着口罩

出来，也只是

偷偷看了看春天

 

学生李成功

谁是李成功

我这位不称职的老师

现在还对不上号

网课开始近一个月了

父母才筹钱给他买上手机

他打电话给我

让我把他拉入微信群

像迷途太久的羔羊

没有班主任电话

也不知道如何加好友

和他的班主任轮翻折腾半天

他才加入了班级学习群

在群里发了一个笑脸

我偷看了一下他头像

一张照片上

还怯生生露出一对小眼睛

 

田七哥

三个孩子

一个读大学

一个上高中

一个在镇上，读初一

疫前，他远涉广东

扛水泥，进砖厂

干最苦的活

吃最差的食物

寄最多的钱回家

疫情期间，呆在乡野

没有了收入

孩子的学费借了4家

借到我家时

再无法开口

把一块腊肉扔在我家桌子上

一言不发

今年肉价飞涨

妻子悄悄告诉我

几天前路过他家

一盘老酸菜

一锅红苕粉

一家人围在灶台边

默默地咀嚼生活的滋味

 

好想开学

1.老师篇

呆在家里久了

感觉麻痹了

身体锈逗了

大脑变成了一团浆糊

好想开学

好想站在三尺讲台上

指点江山

过上有规律有节奏的生活

好想回到以前

伏案作业

在孩子们的本子上

批上心情文字

好想看那些乖孩子

瞪着大眼睛

满满的求知欲

好想逮一两个问题孩子

和他们谈心

打开他们留守的心扉

倾听他们无望的苦楚

让他们久久淤塞的情感

江河一样泛滥

好想开学

好想那些同事

好想老张和他的夹鼻眼镜

好想小冉一脸谦卑的神情

好想爆脾气的倪大哥

我们常为了一个问题

争得面红耳赤

转过身就一起

在操场散步

好想回到龚滩

回到学校

听一听孩子们那一声

老师好

2.孩子篇

好想那些曾经的同学

那些曾经的老师

好想回到教室

静静地听课，认真地学习

好想回到操场

迎着风，迎着日出

抖动自己的胳膊和腰肢

好想看看老师的脸色

好想听听老师的声音

那是多变的晴雨表

现在想想，连批评都是亲切的

连生气都是幸福的

好想曾经亲密的伙伴

好想和他手拉手

一起上学放学

哪怕和他一起把毛毛虫放进同桌的书包里

那也是曾经的最美好的回忆

好想曾经得罪的张静

好想曾经冤枉的王锋

好想牵着他们的手，和他们走在校园里

天天向上，努力学习

呼吸疫情之后

自由的空气

 

送他上山

送他上山前，天开始下雨

人间的苦难正化着今春的疫情

细密的雨点打在楼顶金属边框上

后院一地残红，桃花随流水流到山下的竹林

院坝的帐篷里，哀乐还未停

我们悲哀地围着火炉，默不着声

扛棺材的几个年轻人

不时抬头看天，这人间的大雨

下着，腾讯新闻里，苦难仍无尽头

不断报告着新增的死亡病例

而他，我们的兄弟，同事

我多年的酒朋诗友

万物静默，此刻安息

他只是人间不断更迭的常数

我们送他上山时，雨还下着

不断打在新春的树枝上

也打在他厚重的棺材盖上

像极了人间的哭泣

（倪金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