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加贝走了。95岁。
他的离去意味着一个时代的谢幕。
经过整整20年艰苦卓绝的抗争,津巴布韦于1980年摆脱了英国殖民统治,获得了国家独立和民族解放。穆加贝功不可没。
不仅如此,他还是整个非洲独立运动一代领导人中具有崇高威望的一位,对“泛非运动”的展开和其他非洲国家的独立解放事业产生了重要影响。他是今天非洲治理和国家间合作框架的重要建造者之一。
在穆加贝的领导下,津巴布韦在整个八十年代都是非洲发展的典范,不仅在较短的时间内理顺了国内民族、社会矛盾,较为妥善地解决了与西方国家的关系,而且极大地改善了公共服务,教育和医疗水平显著提高。直到1990年曼德拉获释前,穆加贝都是非洲领导人的重要代表。
所有的建国者都对他们一手创建的国家和脚下的土地有着更强烈的归属感。尽管穆加贝信奉马克思主义,但却在一段时间内忽视了时代和国情巨变,治理体系未能很好地与时俱进,为日后政治合法性危机埋下了伏笔。
随着80年建国之后出生的“自由一代”(born frees)的成长,他们的发展和政治诉求未得到及时的回应,国家治理与发展需求之间脱节被逐渐转化为经济和社会发展政策的变形。
这些潜在的问题在2000年穆加贝主导的激进的“耕者有其田”的土地改革后被集中触发。政府采用“休克式疗法”用一刀切的办法强行将5%的白人拥有的全国90%的土地分给黑人农民。
尽管这收割了获得土地的民众短暂的称道,却打破了原本已经脆弱的经济平衡,进一步激化了国内矛盾,同时把津巴布韦置于西方国家的围攻之下。
由于农业技术、生产资料和管理方式的落后,土地改革之后国家粮食产量不增反降。而西方的围堵让国家有限的制造业和矿业举步维艰。经济衰退带来了社会动荡,一直持续到2017年穆加贝被迫下台后才逐渐缓解。这十多年国家的凋敝让下台后的穆加贝背负了巨大的舆论压力。
在西方媒体那里,这段时间几乎成为穆加贝一生的注脚。这从今天西方几大媒体发布的关于他的讣闻中就可以体会出来。
作者们都尽量去平衡,却不由自主地回到揶揄攻击他的老路上:穆加贝76岁以前的作为被整体归为时代的馈赠和历史大趋势,而他执政后期陷入的经济衰退被简单归结为他一个人的过错。而近二十年的地区形势、西方围堵和国内错综复杂的政治与社会矛盾,都理所当然地被高度浓缩为仿佛他可以轻易改变却不去改变的微不足道。
当整个西方都在以“独裁者”给他盖棺定论时,唯独津巴布韦本国的人民在冷静地思考穆加贝去世后他们的失去与收获。就连以近似逼宫形式让穆加贝退位的现任总统埃默森·姆南加古瓦在悼念穆加贝时,都尊敬地称他为国父、导师、战友和领袖。
从这个意义上讲,在西方媒体设置的大议程下,不少人闻鸡起舞,人云亦云,对穆加贝横加指责,发生在很多国家都不奇怪,但唯独在中国这个与穆加贝本人,与津巴布韦,与整个非洲都存在着密切历史和现实关联的国家,就显得荒诞了。
外交部发言人耿爽下午表示:穆加贝是津巴布韦卓越的民族解放事业领导人和政治家,一生坚定捍卫国家主权利益,反对外来干涉,积极推进中津、中非友好合作关系。
这个评价是公允的。穆加贝的离去,带走的是20世纪的非洲的风起云涌和翻天覆地,但他所倡导的独立自主的发展方针,以及他所代表的顽强不屈和不卑不亢的精神,无不是整个第三世界国家的宝贵精神财富。
今天,我更愿意把他当一位老人去缅怀。
一位矢志不渝地为中国与整个非洲的友谊积极奔走的老人走了,一位为了本民族的独立和发展,为了整个非洲独立和发展贡献毕生精力的老人走了。
如果说曼德拉倡导的是尽快遗忘和退而结网,那么穆加贝坚持的则是不屈抗争和逆水行舟。时间越久,穆加贝的精神价值越会显得弥足珍贵。
这颗流星拖出了20世纪的长尾。在他身后的这个时代,民谣不再清纯,摇滚也不再愤怒。
(本文原载于中国日报旗下“世界观”微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