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早年闯南洋,回国后在广东深圳落了户,他有了三个儿子。1979年我去过深圳,顺便去看看二伯,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家。
一进门,就看到二伯一脸的严肃,听二伯母说,三哥偷越香港,让香港警方给抓住了,准备遣返回来。二伯叹了一口气,说这是三哥第三次偷渡了。说完,忙着打电话,找熟人,回国后照顾一下三哥。
这些事做完了,二伯才开始跟我拉家常,问奶奶,问家里所有的人。我问二伯,深圳的日子过的不是挺好吗,三哥为什么偷越去香港呢?不等二伯说话,二伯母说现在的生活不好过呀,三个儿子,都处在当年,最能吃饭的时候,每天饭都难得吃饱,不偷渡才怪呢。正说着,二伯找的人回话了,说警方按规定要拘留三哥15天,最后只是象征性地拘留5天。三哥的事算是办妥了,二伯对我笑笑说,在深圳,我们附近的家庭中,几乎都有偷渡香港的,这拘留对于我们来说,早已不是新鲜事了。说完,他笑了,说,深圳没什么可玩的地方,我给你找个人,你去中英街逛逛吧,也不枉来了深圳一趟。
二伯联系好的人,陪我去了中英街,一进去,便有一种剑拔驽张的气氛,双方警察全副武装,一脸严肃,真可谓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那种紧张的气氛,象我这样的内地人是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中英街本是一条小街,一进中英街就有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香港那边的街市一片繁荣景象,人也显得特精神;深圳这边,人虽然多,大多是从内地慕名而来的人,店铺有些破败,生意清淡。这条街不过200多米长,几米宽,即使这样一条狭窄小街,正因为恰好坐落在中英线上,一条街一割两截,被一条黄色的绳子从中间割断了,我们只好在深圳这边闲逛,一由于街不长,我又不买东西,一会儿功夫就逛完了。逛中英街最大的感受,就是看到了中港之间巨大的贫富差距。
第二次去深圳是2005年,二伯已经搬到了罗湖区,还开着一个钟表厂。我找到二伯家,一进门,就感觉到二伯家非常阔,屋子里富丽堂皇,大概二伯家做钟表的生意吧,里面的钟表各式各样,琳琅满目,金光闪闪,象故宫一样。我问二伯,“象您这样的家庭,二伯您准是百万富翁了。”二伯笑了,“百万富翁在深圳可连我这套房子都买不起呀。”我问二伯这房子多少钱,二伯只是笑而不答。
正跟二伯谈着家常,二伯手机响了,原来,二伯的钟表销往国外,一个欧洲国家正起诉二伯的钟表搞倾销,人告诉二伯外国调查的人来了,让二伯去接待。
二伯走了,临走,打电话让三哥来,让他领我在深圳玩玩。一会儿功夫三哥开着车来了,这是我第一次见三哥。三哥问我去什么地方玩?我说想去中英街。三哥说,中英街已经不象从前了,就是条生意街,没什么可看的。我说想感受一下中英街那种气氛,看我执意要去,三哥只好陪我。
办好临时护照,就进了中英街,这里已今非昔比,那条黄绳子早已不知去向,警察们也不象原先那么多了,可中英街的秩序却非常好。两边的商店可以互串,物品也大致相同,港方不但收港币,也收人民币。两边的人来来往往象自家人一样,没有了区别。象三哥说的,这里没什么好逛的。200多米的小街一会儿就逛完了。这次逛中英街最大的感受是,感觉不到香港深圳的区别了。
由于时间宽松,我在二伯家多住了几天,还去过他的钟表厂,厂子里自动化程度非常高,看的我都傻了。恰好二伯的官司也赢了,二伯说,现在有些外国佬不相信我们中国人的能力,在生意上总想扼制我们,象我这钟表厂,他们总怀疑我们在搞倾销,为这事,他们来了很多人,结果呢,我们没有搞倾销吗。他们走的时候,还朝我直伸大拇指呢。
办完公事我就要离开了,走的时候,二伯全家人都去车站送我,路上我问三哥,现在还想往香港那边跑吗?三哥笑了,还去干什么?我这边的生意还忙不过来呢。现在深圳人的生活都非常讲究品味了,谁还有功夫去犯那个错呀?象三哥这样的顽固分子都不想往香港跑了,可见深圳的发展有多快。
临上车时,二伯送给我一块手表,我有些不好意思拿,二伯说,做个纪念吧,这是我特意给你的,知道这表的价格吗,能跟你一年的收入。我上车了,二伯一家始终不肯走,就在站台上看着我。车开了,我看到了二伯眼中的泪花。
车开远了,二伯一家在我的眼中成了几个点,然而,深圳的高楼大厦却占据着我的视野。
(彭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