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是人生的快乐;是生活中的一古清泉;是陶冶人性情的熔炉。
——冼星海
出生于珠江江畔的音乐家冼星海,先后北上求学、远赴巴黎留学学习音乐,归国后辗转上海南京等地,投身抗战歌曲创作与救亡宣传活动,北上抗日奔赴延安鲁迅艺术学院任教,并在此谱曲了慷慨激昂的《黄河大合唱》。
几天后的4月13日,是第九届北京国际电影节正式开幕的日子,讲述冼星海故事的“天坛奖”入围影片《音乐家》将作为开幕影片进行全球首映。这一天,恰逢《黄河大合唱》在延安首演(1939年4月13日)八十周年,在今日重返历史的昨天,《音乐家》剧情内部情感的真挚,不期然间多了几分历史的真实与深沉。
《音乐家》延安首镜仪式
“文以载道”,或许我们应该看到的是,作为音乐家和电影人的冼星海,他的心境与心气。纪念“不再是保存着重要秘密而缄默不语的石碑,而将是一件文化的标志,来激活我们的记忆,全面地向我们展现逝去的往事”【引自[哈]巴德尔甘·拜卡达莫娃《冼星海在哈萨克斯坦音乐文化生活中的地位与作用(上)——纪念冼星海》,粟周熊译,《人民音乐》2000年第11期,第24页】,纪念可以透过影像,完成一种有温度、有力量的庄严祭奠。
惯常以诸如大侠乔峰、西楚霸王项羽、常胜将军赵云这类硬汉银幕/荧幕形象示人的胡军,此次放下手中的刀枪剑戟,拿起悠扬的小提琴出演《音乐家》,饰演音乐家冼星海(化名“黄训”),演绎其跨越国界的音乐之旅与家国之思。
故事时间设置为1990年,阿拉木图车站,卡丽娅(冼星海寄宿之家的女儿)手捧鲜花迎接冼妮娜(冼星海之女),(据文章《冼星海在哈萨克斯坦音乐文化生活中的地位与作用(上)——纪念冼星海》中记载,此次见面的契机为:1990年哈萨克斯坦音乐界为纪念冼星海诞辰85周年和逝世45周年,在阿拉木图举办音乐会,冼星海之女冼妮娜赴哈,与其父生前在哈友人时隔半世纪后首次见面)。因“爸爸”冼星海和“阔克”(对于最亲近长辈和亲人的尊称)黄训,促成了这次跨国相逢,一同追溯共同的“父亲”冼星海跨越时空的亲情与友情。
《音乐家》阿斯塔纳开机仪式
一、以乐会友,以琴为盾
经由照片和信件打开尘封的记忆,一段关于故事的回溯,透过一柱光追溯至半世纪前的1940年,受中共中央委托,冼星海化名黄训(后文称“黄训”)和袁牧之一起远赴莫斯科,请莫斯科电影制片厂协助纪录片《延安与八路军》(袁牧之编导、吴印咸摄影)进行配乐和后期制作。期间因遭逢纳粹德国突袭,苏联爆发卫国战争,导致影片制作中断,胶片全部丢失。归国受阻的黄训辗转漂泊流亡至哈萨克斯坦阿拉木图,经由当地音乐家救助、在此度过的生命旅程的最后一段时光。
逃亡的列车驶向飘雪的极寒之地,随处可见离散的人群。诸如《辛德勒的名单》中的红衣女孩那般透过孩童之眼的战争,更为暴虐。阿拉木图的车站里,唯有小提琴相伴的此行,音乐家黄训在陌生的异国他乡踽踽独行不知归处。音乐家们在战时做出不同选择:长椅上借酒消愁的音乐人一醉方休,满员的剧院里被免除兵役的小提琴家毅然参军奔赴战场,乐团仍旧有人选择继续坚持着,通过音乐演出让观众忘记外面发生的一切(就像战争时代里,电影所带给观众的“梦”那样)。
《辛德勒的名单》剧照
时值苏联卫国战争,食物供给危机所致饥荒。以乐会友的黄训通过其天赋异禀的音乐创作吸引了乐团的哈萨克音乐家拜卡达莫夫。语言不通音乐相通,不经意间散落一地的五线谱,由音符促成的跨国友谊。就这样,经由拜卡达莫夫引荐,黄训补上参军小提琴家的空位,成为乐团一员,得以谋生;拜卡达莫夫热心的把黄训安置在其姐姐达娜什家中的阁楼上,使得黄训得以在异国终于居有定所。
前线不断有噩耗传来,乐团也会有人产生动摇:何为继续坚持演奏音乐的理由。“音乐可以让人们精神焕发”便可作为黄训坚持下去的理由,他根据哈萨克民族英雄创作了交响诗《阿曼盖尔德》、《哈萨克舞曲》等一系列音乐作品。以音乐为载体,“他创作的每个音符,都是对家乡的思念”;以音乐为盾,每个音符都是对法西斯的抵抗。
二、父与女,家与国
《音乐家》剧照
当下异国阁楼飘雪的寒冬与回忆里延安窑洞摇曳的烛光,伏案谱曲的同物换景,冷暖色调里满是流离心绪的乡愁。守望父亲归来的女孩卡丽娅与缺席女儿成长的父亲黄训,分别来自两个家庭的两份亲情可以相互移情补位。“说话很像爸爸”的黄训成为了卡丽娅的“阔克”。
素昧平生的黄训和留守的达娜什与卡丽娅母女,同处一个屋檐下。“比起围困,饥饿更无法忍受”的年岁里,分食同一颗土豆、拆掉旧皮衣制成乐谱夹的情谊,足以跨越国界与血缘,将彼此认同为“家人”。冬去春来,冰雪消融,消褪的还有初相识时心中的隔阂。日日盼夫归的思妇与夜夜盼归家的异乡客,两种叠加的愁绪却与日俱增。黄训有自己的祖国,那里有家,有家人。
《音乐家》剧照
“乡国此时阻,家书何处传?”战时的信件总是延时的。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道闸与铁索阻挡了回家的路。一网之隔,一边是回不去的祖国家乡、望不见的家人,一边是流落的异国他乡。边境线上冰冷的铁网,将家乡的落日紧锁在身后。黄训望眼欲穿,夕阳的暖光被冰冷的铁索阻隔在后景之中,分享着那份“长河落日圆”的孤独,深情的凝视着落日沉下地平线。凛冽的寒冬里,他伸出手越过铁网,捧起一抔家乡境内的积雪,那原本冷森森的积雪是否在此刻如同乡土一般,温暖而厚重?
阿拉木图,卡丽娅哼唱着冼星海谱曲的抗日革命儿童歌曲《只怕不抵抗》,得到了延安的女儿冼妮娜的“隔空回应”:“手拿小刀枪,冲锋到战场。一刀斩汉奸!一枪打东洋!不怕年纪小,只怕不抵抗!吹起小喇叭,哒嘀哒嘀哒!”。儿歌如同情感的纽带,牵系着父女与传承。
《音乐家》剧照
无国界的音乐不朽,叮叮当当的串联起乡愁。1939年延安,彼时彼地,《黄河大合唱》第一次唱响;1945年库斯坦纳音乐会,此时此地,《黄河大合唱》在异国奏响。画面叠印后因冼星海/黄训的双重在场,使得不同的空间共享着同一份情绪。在1945年的异国音乐会画面里,就像那句“献给祖国”所标识的,歌声来自1939年的延安,彼时彼地是黄训心之所向的复现:冼星海的真名,延安所指代的家与国。
此次北影节聚焦“家·国”主题,除却这部身处异国他乡、遥望家国,“用音乐在中哈两国人民之间搭起一座友谊的桥梁”的《音乐家》,本届“天坛奖”入围影片中不乏各国导演对于家与国、文明与战争的思考:黄金时代最后一瞬的布达佩斯,“烟花在夜晚闪耀的像太阳”,透过踏上寻兄之路的伊瑞斯忧郁的双眸,回眸“世间的丑陋皆藏在这些精美的帽子之后”的《日暮》;一战退伍军人担任给军属送信的邮差,却在二战时成为报丧之人的《恐惧》;二战中被英国作为战俘带回国的德国士兵加入“曼城”球队的《战火球星》。
《本回家了》海报
除此之外,本届“天坛奖”入围影片“亲情”满满:“上阵父子兵”父亲彼得·赫奇斯(导演)与儿子卢卡斯·赫奇斯(演员),和“永不妥协”的“漂亮女人”朱莉娅·罗伯茨共同讲述了圣诞节前夜吸毒少年的归家之旅《本回家了》;竭力想从原生家庭中剥离、雄心勃勃满怀理想的青年,却永远轮回并深陷于“父亲的阴影”与羁绊之中的《幸运儿彼尔》;父子间代际还存在于文青的作家梦屈从于现实的《野梨树》。伊朗和芬兰导演则默契的将镜头聚焦于老人:如同幽灵一般游荡在荒原和沉沉夜色的瘦骨嶙峋的老人,无人回应的生活在“喊山”与“洗礼”中无助继续着的“此时”《此地》;性格乖戾的鳏夫准备直面死亡时,生活因孙女的求助而出现转机的《开心点,糟老头》。
入围影片中除了作为中哈合拍片的《音乐家》,还有另两部国产佳片:票房跃居中国影史亚军的《流浪地球》,以及陈建斌继《一个勺子》之后的导演新作,“如懿”和“雍正”主演“无名之辈”翻案的《第十一回》。
《第十一回》海报
在日本,三个遭逢中年危机、人生过半的中年男人之间友谊的《半世界》;在德黑兰,三个孤独找寻爱情的都市男女所构成苦乐参半的《德黑兰:爱之城》;耶路撒冷的塞法迪犹太人昂首挺胸的建立起政治团体的《非正统之路》;在希腊的《侍者》,原本四平八稳的人生因卷入失踪案而展开冒险之旅。
由此看来,“天坛奖”自身的选择倾向性或许在于对人物的细腻刻画与人类情感的绵延。此次“天坛奖”的入围影片多为全球、国际或亚洲首映,另有来自欧洲三大国际电影节的佳片在华首映,值得期待。
本届“天坛奖”由罗伯·明可夫(美国导演,代表作《狮子王》)担任评委会主席,西尔维奥·盖约齐(智利导演,代表作《黎明忽至》)、曹保平(中国导演,代表作《烈日灼心》)、谢尔盖·德瓦茨沃伊(俄罗斯导演,代表作《小家伙》)、刘嘉玲(中国香港演员,代表作《阿飞正传》)、马基德·马基迪(伊朗导演,代表作《小鞋子》)、西蒙·韦斯特(英国导演,代表作《敢死队2》)共同担任评委会委员,届时评委会将从入围影片中评选出最佳影片奖、最佳导演奖等十大奖项,十大奖项结果将于4月20日在第九届北京国际电影节闭幕式暨颁奖典礼上隆重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