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天空 黑色幽默

雾霾对健康有害，但目前这却轻易地引发了一个自发性的狂欢。在这个狂欢中，人们创造和分享一些妙语，将集体的焦虑转为一时的乐观。

一些在北京的人说雾霾非常浓烈以至于他们都看不见天安门主席台上毛主席的像了。另一个人反对说：“你说只有那么浓烈吗？我都看不见人民币上毛主席像了。”

不要控诉我相信阴谋论，但我预感美容面具的制造商是主谋。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和死，而是在街上我握着你的手却看不见你的脸。

以上三段话是中国的普通民众用来藐视雾霾的玩笑的示例，雾霾在过去几年里一直困扰着这个国家，尤其是像北京一样的大城市。当雾霾将能见度降低到如此低时，人们对黑色幽默的渴望被不断地满足着，以至于创造力的水龙头被打开，幽默的台词一涌而出，溢出到网络上。

如果你想想就会发现，雾霾对于这样一个俏皮话的国家狂欢是一个绝妙的渠道。雾霾不像煤矿爆炸和桥梁坍塌那样是立马致命的, 这些灾难虽然是悲剧的，但不会大范围地影响社会。它也不像地震或其它自然灾害那样会引起集体的高尚感。雾霾是长期的，它扩散很广。在某种意义上，每个人既是犯罪者也是受害者。

一些讽刺来自于没有希望：你不能把所有受污染的工业都转移到偏远的地区，即使你这样做，污染物也会飘荡到你的城市。你可以叫人家少开车多使用交通工具，但是当到自己的时候，大多数人更喜爱开车带来的便利，即使你呆在家，做饭也会增加雾霾。

有专家说北京13%的PM2.5来自于餐饮业。人们认为这很滑稽，只是一笑而过，之后他们做了一些测试。可以这样说，没有人可以免罪。

PM2.5是一个科技术语，指大气中直径小于或等于2.5的微粒。当专家要公众给PM2.5一个中文名字时，有趣的事情发生了。最开始是寻找受欢迎的名字的一个严肃的活动，涌现了像“微粒”“可入肺微粒”这样的名字。之后出现了一堆利用同音异义开玩笑的词，比如“公雾源”，字面意思是“公共雾霾的来源”，但听起来像是“公务员”，再比如“京尘”，字面意思是“北京的灰尘”，但听起来像是“京城”。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种黑色幽默发展成为一种心理战术。

12月9日，作者王磊在央视网上发表了一篇名为“雾霾带来的五大好处”的文章。第一个影响就是雾霾团结起了整个国家。当雾霾第一次袭击北京时，其他城市明显在幸灾乐祸, 这些城市的居民有时候称雾霾为“北京咳”。 现在雾霾包围了许多城市，几乎没有人可以逃脱，即使是居住在乡下地区的人也不能幸免。所有人都被推向这场长期洁净空气之战的最前线。

雾霾也是社会阶层的均衡器。有钱有权的人和老百姓一样都得遭受。有种说法叫“特供清新空气”，但是只能在一个非常有限制的空间，比如在车内或者在室内。人们不能在这些茧里面住太长时间。

作者认为第三个好处就是让人们更清醒。雾霾提醒我们把地球作为世界的“制造厂”的代价。我们发展经济，但是付出的代价呢？我们必须污染环境来提高生活标准吗？洁净的空气不也应该是体面生活的生活标准的一部分吗？

另一个好处就是厚如毛毯的雾霾所带来的幽默感, 雾霾是我专栏的主题。随着公众谈论提高了环境危害的意识，人们的知识也增加了。人们知道了更多雾霾的起因和解决它的合适的办法。

王磊的文章在社交网络上被广泛转发，受到了许多批评。在一个国有的媒体平台上，一些评论还够幽默或讽刺，也不足以称为政府规定或者科技论述。但是也有可能很多人只是扫一眼题目就得出结论而不会通读全文。文章所说是基本真实的，即使它乐观的语气既可以被认为是讽刺的也可以被当做是真实的。

如果这还不够尖刻，另外一篇来自严肃报纸的文章暗示雾霾有利于国民防卫，因为有恶意的国家不能准确把他们的弹头瞄准中国内部。所以你不能说中国人缺乏幽默感。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讽刺，尤其是在一个父权占支配地位的传统文化里。从前，讽刺是留给少数意见领袖的，他们挥动起笔杆，比如鲁迅。中国有一种文体叫杂文，这种文体尖酸地批判社会疾病。

一段时间内，相声——一种类似于喜剧脱口秀的娱乐形式在社会讽刺方面发展起来，但它也从来没发展成为可以和乔恩-斯图尔特相提并论的每日秀。我们所熟悉的就是上海的笑星周立波，他从网上收集材料，再重新包装。似乎没有足够多的专业作者来可靠地生产高质量的可以传递每日事件的笑话。

幸运的是，网络为人们提供了一个展现他们智慧的平台，通常，最好的作品会拥有最多的读者。要追溯一个好的笑话的起源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在它像病毒般扩散的过程中，会不断地被修改和提炼。2008年的时候，一个出版商要求我编辑一个年终最好的社会评论。奥运歌曲“北京欢迎你”有很多讽刺，因此可以作为其中特别的一章。

但是我的出版人删除了所有收集的条目，因为她担心受到原作者的起诉。现在我认为，创造社会讽刺而无法获得经济利益是把“双刃剑”：这让努力很单纯，但也消除了对那些以此谋生的最好的讽刺作家的激励。结果就是，一百万的人想要转发一个诙谐的笑话，但没有一个人愿意花时间动脑筋原创一个笑话。没有一个专业的团队，好的讽刺既不会在兴衰中产生也不会偶然产生。

有时候，人们无意中会很有趣。一个少年劝她的妹妹吃蔬菜时说：“蔬菜是治疗雾霾最好的良药”。这个9岁的小孩说她要去网上查证这句话的正确性。因此，这个少年请求人们帮他圆这个善意的谎言。我上次查看的时候，已经有大约8000人留言说蔬菜是有毒雾霾的解药。

现在，这是黑色幽默，虽然是无意的。

（中国日报周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