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时,西安北站的玻璃幕墙将第一缕阳光折射成万千金线。母亲仔细整理着保鲜盒里的柿饼——那是姐姐从小最爱的关中味道。母亲低头查看手机上的车票信息:“咱们这趟G字头列车,中午就到成都东,歇一歇,下午换乘去西昌,四点就能见到你姐了。”
我不由想起十二年前的五一假期。那是姐姐第一次带姐夫回来见爸妈,几天后,姐姐要回西昌工作,我将她送到西安火车站。那时还是墨绿色的老式车厢,她买的硬座票,随身带着小马扎——假期期间,连车厢连接处都挤满了人。母亲连夜烙了十几张煎饼,煮了二十多个鸡蛋,把行囊塞得鼓鼓囊囊。“路上将近三十个小时,不吃不喝怎么行?”临出门时,母亲的眼圈是红的。
如今,银白色的“和谐号”启动时宛若云中滑行。穿越秦岭的瞬间,黑暗与光明在窗外流转交替。最长的一个隧道不过十分钟。母亲望着窗外飞逝的隧道灯带,轻声说:“记得有一次你姐春节假期回来,返程时挤绿皮车因为天气原因晚点了八个多小时。现在多好,早上出发,中午到成都还能吃个午饭。”
十一点五十分,列车平稳滑入成都东站。站台上“换乘通道”的蓝色指示牌明亮醒目。我们随着人流走上电梯,电子屏清晰地显示着“西昌西C957次 12:26发车”。母亲连连赞叹:“这要放在过去,出站再进站,少说也得一个小时,现在二十分钟就够了!”
换乘大厅内,父母坐在按摩椅上小憩。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下来,母亲望着川流不息的旅客,回忆起她第一次出川的经历:“那时候从西安到成都少说也得15个小时。现在啊,咱们从西安到成都才四个小时,下午还要继续往南,一天跨两省,这在过去想都不敢想。”
半小时后,C957次城际动车组载着我们驶离成都。窗外的景致悄然变化——富饶的成都平原渐行渐远。随后低矮的丘陵、茶园、依次步入眼帘,跨过青衣江后,秀美的峨眉山初现端倪。母亲小憩醒来,惊讶地看着窗外:“这些山不一样了。”父亲查着手机地图:“咱们正在穿越大凉山。这段成昆二线把成都到西昌从十来个小时缩短到了现在的三个小时。”
随着列车不断向南深入,隧道开始密集起来,母亲翻出手机里姐姐的留言:“妈,我在这头能通过车次信息看到你们到哪了。记得当年我回家,你们得整天守着电话,等我到站了报平安。”时空在铁路网的经纬里被重新定义,曾经的牵挂化作了屏幕上跳动的行程轨迹。
当“西昌西站”到了播报声响起,我与父母同时站起身。随着人流走出出站口时,就看到姐姐一家在不远处挥手,小外甥举着“欢迎外公外婆”的纸牌。下午四点的阳光为站台镀上一层暖金,母亲看了看表:“七个半小时,跨越了两个省。这在过去,怕是连陕西还没出呢。”
回望来路,两条钢铁轨道在成都交汇后又各奔前程。姐姐曾说:“以前觉得从西昌回西安是件大事,一年最多一次。现在好了,想回就回。”这不仅是地理距离的缩短,更是一个时代对乡愁最温柔的回应。
当千里秦岭、蜀道天堑都化作半日闲庭,当寻常百姓都能在四通八达的网络上从容换乘,我们便知道,这便是新时代最动人的风景,它让每一个分离的家庭,都在流动的中国里找到了团圆的答案。
(作者:孙耀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