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铁路故事丨暴风雨中的列车

列车从始发站出来,张莹的心情如同天气一样的沉闷,几天来,一直雷雨交加下个不停。虽在白色汗衫外套上了蓝色的路服,但仍能从身体里觉出一种凉意。

我的铁路故事丨暴风雨中的列车

来源:中国日报网 2025-11-07 1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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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从始发站出来,张莹的心情如同天气一样的沉闷,几天来,一直雷雨交加下个不停。虽在白色汗衫外套上了蓝色的路服,但仍能从身体里觉出一种凉意。

外面大雨一阵紧似一阵,雨点的打击声噼啪作响。进入到了午夜时分,硬座车里的旅客大多已经休息,一直在紧张忙碌的车长张莹与乘警周强终于有时间站在餐车与硬席车的连接处。他们的是一对列车恋人,共同值乘这次列车,接近一年的时间了。

“真是难为你了,这么多的事都需要你处理,你也别太要强了。”周强安慰说。

张莹人前是强人,而内心柔弱的部分,只有自己所爱的人才能看得清楚,她毫无顾忌地将身体依向了周强。

周强紧张地向周围张望,试图将张莹推出去,“别人看到不好。”

张莹撒娇道:“怕什么呀,我这时最需要你宽厚胸膛的支撑。”

周强也觉得自己多此一举,此时旅客们都在休息了,周强不由自主地把张莹搂在了怀中,“张莹,看到你遇到难事时,我就心痛得不行。”

周强的话在张莹心中掀起了波浪,她委屈的泪水围着眼圈转着,呼吸也显得急促起来。

周强想缓解一下情绪,便谈起了工作,“今天的旅客格外多,好多都是因为飞机停飞,才改乘火车。旅客情绪难免会有波动,你就别计较别发脾气。”

“我计较什么,我是车长,能连这点涵养都没有吗。”张莹叹了一口气。

他们听到餐车方向有咳嗽声,吓得两人噤了声,身体接触马上分开了。两人只好将无奈的目光投向了窗外,闪着灯光的小站一晃而过,周强下意识地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说:“车又晚点了,大约晚了有两个多小时。”

“这鬼天气,雨到什么时候才能停啊?你看那面的线路……”张莹指着窗外说。

两人将脸贴在的窗玻璃上,借着车内的灯光,与该车相邻的另一行铁路线路在水中若隐若现,时断时续,令他们惊骇不已。

张莹担心地说:“列车不能出事吧?”

“我们可能会晚点,还不至于运行不了。”周强安慰着张莹:“你也去休息一会儿吧,你从上车到现在还一直没有坐下来呢。”

张莹点了点头说:“我去车长席休息一下,你也找个地方坐一坐。”

“我得去巡查了,这个时间段是最容易出现安全问题。”周强说着,整理了一下刚才弄皱的警服。

张莹扶正周强的警帽,说:“我就是喜欢你这威武的形象。”

列车在行进中,外面大雨如注,积水已经漫上了路基,在机车的灯光照射下,铁轨变得时隐时现,列车运行速度渐渐地慢了下来。

突然一股猛烈的洪水从山体倾泄而下,火车司机发现后,紧急制动刹车,并迅速地向后退去。洪涛带着撕人心碎的轰鸣,奔腾而下,打着漩呼啸着将前面的路基席卷而去,路基瞬时间被掏空,钢轨牵着枕木悬在缺口的两端。司机长把心提到嗓子眼,若有疏忽,后果将不堪设想。

车内的旅客被突然的紧急制动所惊醒,车厢内顿时乱作一团。张莹用对讲机卧铺车厢乘务员马上打开本节车厢里的照明灯。旅客看到列车与行驶的相反方向运行,惊恐万状。

张莹马上用对讲机呼叫播音员,让她广播临时停车的通告,用以稳定旅客的情绪。

机车退出了一段距离,在安全的地段上停了下来。

这时,张莹看到周强向她走来,张莹那颗慌乱的心终于得到了一丝慰藉。周强拍了拍张莹的肩膀,说:“我下去到前方机车那儿看一看情况。”

周强打开了车门,外面已经是汪洋一片了,黑暗中几乎看不到尽头,周强跳了下去后,路基上的水一下子便漫过了周强的鞋面。

张莹关切地喊道:“周强,当心呐!”

“没事,我会注意安全的。”周强仰头向上,向张莹投上深情地一瞥。

两人相识春暖花开的五月。

在开行至最南端城市的这次列车的通车典礼上,典礼现场,彩旗招展,敲锣喧嚣,军乐奏鸣,呈现着热烈的气氛。

月台上省领导、国铁局集团公司领导出席剪彩仪式。

首发列车车长张莹率列车乘务员列队,前排女乘务员头戴无檐礼仪帽,清一枣红色裙装,英姿飒爽,后排男乘务员身着铁路蓝色常用装,威武凛然。

乘警长周强身着警服站立在典礼台下的左侧第一排位置,他正好面对张莹,两人四目相对无法躲避,张莹含着笑靥,对周强颔首致意。

周强不知所措,右臂抬起,做出一个标准的敬礼动作。

“干嘛呢,你。”在他旁边的乘警捅了他一下。

周强这才意识到刚才的冒失,他有些不好意思对台上的张莹伸了下舌头,惹来张莹露齿一笑,撩拨得周强的心动了一下。

仪式结束后,张莹带着乘务人员整齐地走到列车的中间车厢的位置,然后分成两列向车头和车尾方向行进,乘务员随着队伍行进,分别停在自己的值乘车厢门口站立。

旅客登乘后,随着汽笛一声长鸣,列车缓缓地驶出车站。

上车后,张莹在餐车上召集乘务、检车和乘警的“三乘一体”会议,当周强出现时,张莹愣了一下,这神情被检车长捕捉到了,问:“你们认识?”

两人均摇头否认。张莹伸出手,说:“我叫张莹,是本次列车的列车长。”

“我是乘警长周强,我们一共四人,分两班执勤,我来向车长报到。”

张莹放下手下来说:“今后在一个车组乘务,希望得到你们的支持和帮助。”

“当然了,缘分啊。”周强用小品里范伟的口吻说。

“这小子,还挺逗。”检车长拍了周强的肩。

张莹没有接续这种玩笑,严肃地说:“现在我主持一下三位一体的工作会议。”

周强从前面跑了回来,对张莹说:“前面的跑基已经被冲毁了,刚才司机接到命令,列车将返回后面的小站待避。”

周强攀登上车后不久,列车开始缓缓启动,慢慢地向后倒退,进入了小站,直到过了信号机架才停了下来。车站值班员气喘吁吁地冒着雨跑了过来,招呼张莹、司机长一起,到车站值班室向调度报告险情。张莹从调度通报得知,这一区段多处出现险情,何时恢复线路的开通,还要等到救灾人员到达后才能得到确定。

张莹返回车上后,召开了三乘一体会议,启动防洪预案,要求每个乘务员严格控制车门,以及减少电、水、餐的使用量。

张莹亲自来到播音室,向全体旅客说明列车停车只是因为前方线路出现了一点小事故,列车需要暂时的休整。随即播音员播放一些相声和娱乐节目来缓解旅客的紧张情绪。

张莹与周强带着检票员吴娜以查票形式,来核对车上的人数,借此了解重点旅客的情况。

吴娜很不情愿地说:“你们让各节乘务员配合你们,我要去列车办公席去统计一下票额。”

吴娜说着,没等张莹同意,转身便走了。

张莹对周强对视了一眼,别有意味地笑了一下。

吴娜到这个车组,便开始追求乘警长周强,那时她并不知道周强心有所属。后来她看到周强张莹两人谈恋爱,她心有怨气,常常顶撞张莹。

天放亮时,肆虐的大雨也显出疲惫,不再那么狂躁,但仍然不停不休地垂帘。旅客很快从手机通信中得到铁路线路中断的消息,闹得人心惶惶。

张莹不管走到哪里,总会被情绪激动的旅客围住,问这问那。周强一直都伴随在她的左右,他一身警服加上威武的身躯做掩护,多少次都是周强帮助张莹摆脱了困境。

一对回家结婚的年轻人听到这种消息后,新郎不禁向张莹他们诉起苦来,“婚礼订在明天,酒席都订了,我俩赶不回去,这婚礼还咋办?”

新娘急得落下泪来,张莹不知该怎么安慰他们,周强听到两人的情况后,说:“你们打个电话回去,能推后就推后,不能推后也可以让他们先办着,所谓水火无情人有情嘛。”

周强的乐观态度,感染了两个年轻人。他们也只好用手机向家里说明情况。

张莹笑着说:“你还真有办法,这么轻易就说服了这两个人。”

旅客看到了满载石料沙袋货车从车站通过,上面坐着解放军和铁路工人,他们的对立情绪才有所缓和。

张莹的心里并不轻松。她很清楚,抢险修筑线路需要时间,不可能很快恢复通车,这必将带来一个大问题,就是食品的短缺。

张莹与周强一道去来到餐车,找餐车主任商议,希望他能够准备充足的早午餐。

“人以食为天,只要食品充足,就不会有大问题。”张莹说。

餐车主任叫苦不迭,说:“车长啊,咱这餐车主要是为了解决乘务员就餐,旅客的食材只备一部分,若是准备供应整车旅客的伙食,还不够一顿哪。”

“很多旅客手头都带了食品,让他们自己将就着解决一顿吧。”周强说。

张莹直摇头,说:“大多旅客都没带多少食品。这情况不能让旅客知道,那样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餐车主任焦急万分,“售货车的食品也许能解决一些问题,要么,下车买些现成的食品来应急。”

“这个小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是找到食品店,不过只是杯水车薪。”张莹说。

周强沉思了一会儿,说:“让广播室就餐播音晚些,餐车错下时间开放,那些自己有食品的旅客就能够解决早餐,可以有效地节省食物。”

张莹高兴地说:“这是个好主意,咱们先这么办。”

这时外面车窗有人敲车窗,车站值班员呼喊道:“列车长,局调度让你下去接电话。”

张莹起身,说:“那阵子下车,看到这个车站井水被雨水搅得有些混浊,咱们的饮水可能会成为大问题。我去跟调度联系一下,看能不能退到一个稍大的车站。”

张莹下车去了车站值班室,还没等调度说话,张莹先请示调度,希望将列车回撤到能解决煤水电问题的车站上停靠。调度回应说:“在你那次列车后面的线路也有几段险情,现在有十多次列车被分别阻断在多个车站上,你的要求,根本没有办法解决。”

张莹本想再提出粮食和水源的困难,她还没有说出口,调度说:“你们餐车要为抢险人员准备午餐。”

“我们为旅客准备的粮食都不够哇,我们上哪去准备那么多人的午餐啊!”张莹急了,对着话筒吼着。

调度语气坚决地说:“这是命令,有多大的困难也要解决。”

本来粮食紧缺,如果再为抢险人员准备午餐,更是捉襟见肘。值班员看着发愣的张莹,知道她还在犯难,出主意说:“我看你们只能趟水去附近的村子去搞粮了。”

“旅客朋友们,您好。为了满足您在旅途中的饮食需求,餐车工作人员已为您备好早餐,请您尽快前往餐车就餐。”列车的早餐通报响起时,张莹正为给抢险人员供应午餐犯愁。她把值班员的建议跟大家一说,餐车主任立刻道:“这办法是不错,可餐车和售货车的收入就那么点,钱从哪儿来啊?”

吴娜接过话:“我这儿还有些补票款,能充作购粮款。”周强提议:“乘务员手里的钱也可以集中起来凑一凑。”张莹当即安排:“这事就交给吴娜来办。”

餐车主任又抛出新问题:“咱们车上就这么几个男同志,哪有人手去买粮买菜啊?”检车长立刻插话:“这你别担心,咱们可以找几位旅客帮忙。”“这主意好。”周强主动请缨,“那我带人去?我这身警服,办事方便些。”

“周强不能去,”张莹当即否决,“车上有上千名旅客,人身安全全靠周强他们几个乘警保障,他们的警服就是安全的象征。还是我去吧。”餐车主任是位老同志,经验丰富。检车长笑着打趣:“主任,您这身材,去了是您抬粮食,还是粮食抬您啊?”几句话逗得众人都笑了。

“这事大家心里都清楚,买粮买菜的人选,我最合适。”检车长主动请战,“只要组织信任、同志们支持,我就把这艰巨任务担起来。”大家也觉得他确实是最佳人选。

张莹随即安排:吴娜去乘务员那里筹款,检车长去联络旅客。两件事很快落实。检车长拿着凑来的钱,带着找来的旅客,按值班员画的路线往离车站最近的村子赶去。

他们万万没料到,这段路异常艰难。正常道路多处被洪水冲毁,顺着值班员指的方向找到河套时,只见洪水把河套拓宽了不少,河上的桥只剩孤零零一个水泥桥墩。汹涌的洪水中,上游冲下来的漂浮物五花八门,一只不知从哪脱缆的木船撞在桥墩上,瞬间碎成木板,被浊浪卷进水底。

等他们找到值班员说的村子,那里早已成了一片汪洋。向过路的人打听才知,这里成了泄洪区,村民都转移到了高处的山坡。几人只好另寻上山的路,好不容易爬上坡,只见山坡上满是避难的人,根本找不到足够的粮食。幸好有村民从家里拿出些粮食,或许能解燃眉之急。可这些都是村民的救命粮,任检车长他们好说歹说,谁也舍不得拿出。

想到车上的旅客和抢险人员还等着午餐,检车长心急如焚——要是供不上饭,车上非乱成一锅粥不可。见他们急得不行,一位老村民指着高处,悄悄告诉他们:“山坡那边,部队用冲锋舟送来了粮食,是县政府拨给灾民的,有人守着,你们去碰碰运气吧。”

检车长喜出望外,带人连跑带颠赶过去,果然见大帐篷里堆着粮油和打包的蔬菜,几个彪形大汉正警惕地守着。检车长让其他人原地等着,自己先去交涉。他笑容满面地走进帐篷,热情打招呼:“各位辛苦了,请问哪位是负责人?”几人瞥了眼他的穿戴,根本没人搭理。

检车长没觉得尴尬,从兜里掏出烟递过去:“我是铁路列车上的,我们那趟客车被困在附近小站,断粮了,想请你们帮忙。”对方眼一瞪,没好气地说:“这是政府给避难村民的口粮,给了你们,这里的人吃什么?”

检车长见求情行不通,拿出集资款,软磨硬泡:“我们不是要,是买,您看这些钱能买多少?”对方不为所动:“多少钱都不卖!这是救灾粮,再啰嗦,我们就不客气了。”

这话惹火了检车长,想到上千名旅客中午没饭吃可能引发的骚乱,他红着眼朝坡下的旅客喊了一声。等在那里的旅客立刻涌上来,眼看就要采取过激手段抢粮。

“有人抢粮啦!”守粮人大吼一声,坡上坡下顿时冲上来几百个手持棍棒的村民,把他们团团围住。

“住手!”突然有人高喊,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一个五十多岁、面色红润的人走了出来,威严地挥了挥手。“书记,这些人要抢粮食。”守粮人汇报。

被称作书记的人看向检车长,目光落在他制服上的路徽,问:“你们是列车上的?”“是,我们的客车被困在前面小站,车上急需粮食做饭。”

“我是这个村的书记。”他先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和蔼地说,“你们知道吗?这是救灾粮。泄洪时,村民走得匆忙,没几个人带粮食,这里的人全指望这批物资度日。你们要是抢走,会出大事的!”

检车长这才意识到差点闯祸,自己太过草率,连忙赔礼道歉。书记沉思片刻,转向围上来的群众,大声说:“他们是铁路上的同志。大家都清楚,咱们的粮食和农副产品能运出去,全靠铁路;咱们能致富,也离不开铁路。现在铁路有难,火车困在这里,上千名旅客没饭吃,你们说该怎么办?”

人群里顿时议论起来,有人喊道:“该帮他们!”书记笑了:“对!火车上长不出庄稼,咱们匀出一部分粮食给他们。咱们可以去没被洪水冲毁的房子里找找,大家说行不行?”

人群中几乎异口同声地喊:“行!”检车长热泪盈眶,不住地向大家鞠躬:“谢谢书记,谢谢大家!”

 

检车长出去买粮后就没了音讯,车上的人急得坐立不安。这时,张莹陆续接到各车厢乘务员的报告:一直控制使用的车厢热水炉没水了。这趟新型列车的茶炉是自动上水设备,没法直接加水。

张莹找到餐车主任商量:“各车厢都开着空调,燃油得尽量省着用。要是车在这里停一天,燃油可能就耗尽了。天这么热,要是空调供不上,饮水就成了大问题。必须保证供水,你有什么办法吗?”

餐车主任说:“办法倒是有一个,我组织餐车人员用水桶去车站的水井打水,再用餐车的炉子烧。”

张莹担心地问:“烧火要用燃油吧?要是再不控制,燃油耗尽、空调停了,可能会出更大的乱子。旅客说不定会要求下车,到时候就没法控制局面了。”“再省,做饭也得用燃油啊。”

张莹想了想,说:“一定要注意卫生。我看井里的水很浑浊,得先澄清了再烧。”“你放心吧,车长。”

张莹一心盼着检车长早点回来,刚站起来,就听到有人敲窗户。她一阵兴奋,以为是检车长回来了。可透过玻璃,看到站台上有很多人,有穿路服的,也有穿军装的,立刻意识到是抢险人员来吃午饭了。她让餐车主任赶紧打开车门,先让他们上来。

张莹心里焦急万分。她知道,这些换班休息的抢险人员会陆续过来,她和餐车主任虽做了些准备,先给他们分发备用食品应急,但这只是权宜之计。

面包一类的食品发下去,抢险人员狼吞虎咽,很快就没了,可还有人在等着。张莹连忙解释:“各位同志,发下去的只是垫垫肚子,我们这就给大家做饭,麻烦大家稍等片刻,先休息休息。”

她的话没起作用,大家明显露出不满。有人嚷嚷:“我们在抢险现场流血流汗,到这儿来,没像样的饭菜也不挑剔,起码得让我们吃饱吧?”

张莹连忙道歉:“车上的粮食早就没了,我们已经派人去附近村子买了,应该快回来了。”

“我们从昨天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抢险现场的人还等着我们回去替换,哪有时间在这儿等啊!”一个领头的站起来,不由分说下了车。

他一走,车里休息的人也跟着往外走。任凭张莹他们怎么阻拦、解释,人家根本不听,一个个冲进了雨中。张莹的眼泪掉了下来,心里满是愧疚。

周强来到餐车,见张莹在偷偷抹泪,开玩笑说:“哟,咱们的大车长还会哭啊?”看到周强,张莹破涕为笑:“还不是为那些抢险人员没吃上饭难过。”

周强神色一怔,说:“这些人一上来,车厢里的旅客情绪很不稳定,他们觉得这些人会把食品吃光,自己可能要挨饿。”“有这么严重?”张莹有些低估了情况,“那怎么办?去买粮的到现在还没消息。”

“别太慌,他们应该不会有事。”周强安慰着张莹,心里却默默祈祷车厢里别出乱子。

车厢里已经开始骚动。旅客找到各自车厢的乘务员,询问开车的准确时间,打听车上的食品是否短缺。不管乘务员怎么解释,都没法让大家满意,形势渐渐失控,车厢里乱成一团。

张莹了解情况后,用对讲机要求所有乘务员:“必须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谁要是违反,我会建议段里立即开除路籍。”她还通过广播做宣传解释,极力劝旅客保持克制,说买粮的同志马上就回来,午餐肯定能解决。

张莹和周强走出广播室,就见有人对着旅客嚷嚷:“谁信这些鬼话!快打开车门,让我们下车找吃的!再在这儿待两天,非饿死不可!”

周强严厉警告:“别造谣生事,不然要追究你的责任。”“你吓唬谁?我都听说了,车上没粮食了。”周强投去凌厉的目光,却没能震慑对方。

现在对方人多势众,一旦出现大面积骚动,恐怕很难控制。在那人的煽动下,旅客的情绪再次激化,有人吵着要下车,有人喊着要索赔,还有人动手推搡张莹。周强一直用身体护着她,不让她受伤害。

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快看,买粮的人回来了!”大家都跑到列车一侧,从窗口看到检车长一行人,夹杂着一些村民,冒雨扛着粮袋进了车站,正往车厢这边赶。

车上立刻爆发出欢呼和掌声。张莹长长舒了口气,心里酸甜苦辣五味杂陈。

检车长凯旋而归,张莹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餐车很快为旅客备好饭菜,看着送餐车往各车厢送,张莹对周强说:“总算能喘口气了。”

周强却担忧道:“别看旅客现在安静了,一会儿说不定还会有波动。”张莹急了:“你有什么好主意吗?”周强挠着头:“我能有什么主意。”

张莹嗔怪道:“平时你蔫不溜秋的,鬼主意不少,到了关键时刻倒拿架子了。”周强沉默半晌,突然露出一丝笑容,很快笑意扩大。

张莹知道他准有主意了,急忙问:“快说,有什么好办法?”“我想在列车上为那对新人举办婚礼,让旅客们都参与进来,能减轻大家的心理负担。”

张莹喜出望外:“好主意!让大家都来帮忙准备,用一个软席包厢当洞房,让吴娜去布置一下。”

她马上找到那对新人,两人十分感动。新娘说:“这肯定是史上最盛大、最精彩、最有特殊意义的婚礼了。”

张莹通过广播在全车动员,充当洞房的软席包厢很快被装扮一新——有从车站值班室搬来的各色花卉,还有旅客送来的各种礼物。广播里播放着欢快的乐曲,播音员念着专门写的婚礼祝福词。新人换上自带的礼服,从硬座第一节车厢开始,受到旅客们喜气洋洋的夹道欢迎。很多人用手机拍下这一历史性的时刻,新人每到一节车厢,都能听到欢快的笑声。

在一片喜庆中,一对新人在餐车举行了别具特色的隆重列车婚礼。张莹担任主持人,检车长做证婚人,吴娜和另一位检车员当伴娘伴郎,餐车主任还作为双方老人的代表发了言。

在欢笑声和祝福声中,大家把一对新人送入“洞房”。有人拿出DV摄像机,从头到尾记录下这精彩的时刻。张莹看着新人脸上洋溢的甜蜜笑容,不禁想起了自己未来的婚礼。

列车在这个车站已经停靠到第三天,线路修复工作仍在进行,恢复开行依旧遥遥无期。这几天,是张莹、周强以及全体乘务人员最艰难的日子。此前筹来的粮食,不仅解决了旅客的吃饭问题,还保障了抢险救灾的铁路职工和部队战士的食品供应。

由于各路人员用餐需求大,餐车工作人员始终忙碌不停。张莹还通过广播招募了一些志愿者帮忙,直到晚上才让所有人都吃上了饭。虽然没能吃饱吃好,但大家都理解这个特殊时期的难处。

到了第二天一早,一直控制使用的车厢热水炉又没水了。茶炉是自动上水设备,没法直接加水。为保证供水,只能派餐车人员拿水桶去车站的水井打水,再用餐车的炉子烧出饮用水。后来车站井里的水不仅用光了,还变得十分浑浊,只好又派检车长去村里打水。村里的人见了他都很热情,还主动帮忙挑水送到车上,双方相处得十分融洽。

原本说好大家轮流休息,可自从列车停靠这个车站后,他们几乎就没再休息过。大多数乘务员始终坚守岗位,不少人连换洗衣物都没有,只能互相换着穿。车上因此出现了些滑稽场面,反倒不经意间营造出一种轻松的氛围。

燃油、供水、餐料都严重不足,要是再不控制电源使用,尤其是空调,恐怕会出更大的问题。张莹当即做出一个大胆决定:为节省能源,将所有旅客集中到硬座车厢,再腾出一个卧铺车厢,用作抢险救灾职工的休息场所。

看不到列车开行希望的旅客们再次陷入混乱。要结婚的、得出国的、赶谈判的、做交易的、眼看快到家却回不去的……车厢里乱成一团。这些矛盾不仅出现在旅客中,列车乘务员之间也出现了这样那样的问题,需要管理人员做思想工作,时时安抚。而最大的难题是,整列车的人又将面临无米下锅的困境,只能把售卖的食品分发给老人和孩子充饥。

分配食品时,有些旅客冲上来抢夺。吴娜一步挡在前面,声音带着颤抖:“我们已经尽全力为大家准备了食品,咱们平均分配。我们已经派人下车联系运送粮油菜品了,大家别着急,他们肯定会把东西运回来的。”

可这些旅客根本听不进去,还在继续往前挤。

吴娜激动地高声喊道:“我是个女人,也是别人家的孩子!就因为穿了这身衣服,我得对得起大家!千万不要拥挤,别出任何危险!先拿点食品垫垫肚子,相信我,我们的人一定能联系到食材的!”

吴娜的一番话打动了旅客,大家渐渐安静下来,默默走回了座位。虽然暂时渡过了眼前的危机,但时间一长,总让旅客忍饥挨饿也不是办法。正当大家商量对策、一筹莫展时,有人从车窗里看到,很多人正肩扛背驮着大包小裹,朝列车方向走来。

检车长兴奋地指着雨中走在队伍前面的那位年纪较大的人,说:“那就是帮咱们筹粮的书记!他们是来给咱们送粮油食品的!”张莹顾不上穿雨衣,直接跳下月台前去迎接。

她说话时,眼里噙满了泪水:“谢谢你们!”

书记连忙说:“别谢我们,要谢就谢党和政府。这是省政府专门调配的物资,由部队派直升机送过来的,上面明确指示是专供列车的食品,让我们赶紧送过来。”

周强拿着雨伞,为张莹撑开遮挡雨水。张莹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伞,对书记说:“这真是急我们所急,为我们雪中送炭啊。”

书记看着那些物品正从餐车车窗被接进去,说:“这里有食品、矿泉水,还有没加工的蔬菜和粮食,先解列车的燃眉之急。”

检车长对村书记说:“真是太感谢你们了,这么远的路,辛苦你们了。”

书记拍着检车长的肩膀,熟稔得像老朋友一样:“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何况你们这儿没有直升机降落的条件,我们村的年轻人有的是力气,这点小事难不倒我们。”

张莹忙邀请书记一行人上车避雨:“书记,你们上车休息一会儿吧。”

“雨还没停,村里人的情绪也需要稳定,我们不能在这儿耽搁,得抓紧往回赶。”书记说着,转身带人钻进了风雨中。

送上车的食品,给旅客们吃了颗定心丸,让车上焦躁的情绪渐渐安定下来。连下了几天的雨终于停了,筋疲力尽的太阳从黑云中挣扎着透出几道窄窄的红光,像极了厮杀后流出的殷红血迹,云烟氤氲,场面颇为壮观。

张莹接到手持机传来的消息,激动地对面前的旅客宣布:“前方传来好消息!在铁路职工和部队战士的努力下,被洪水冲毁的路段缺口终于填埋好了,现在可以恢复全线通车了!”

列车上所有人顿时欢呼雀跃,庆贺这一时刻的到来。车站值班员挥动绿旗,指引列车缓缓驶出这个停泊了五天的车站。

 

到达列车终点站时,已是第二天午夜。这些天的辛酸苦辣,他们尝了个遍,难以用言语形容,心里只盼着能早点见到亲人。乘务人员早早做好了交接班准备,都怀着激动的心情,站在车门窗前眺望。

他们原以为这个时间正是夜深人静、大家休息的时候,车站不会有太多人。可当列车进站时,整个月台上却欢声雷动,迎接的人群黑压压地挤满了站台,还有人打着“欢迎英雄们凯旋”的横幅。

张莹和周强一起站在软席车厢的车门处,看到外面的场面,周强开玩笑说:“哈哈,这是不是有点扰民啊?”

“这样的迎接,我觉得值!”张莹却严肃认真地说。

随着列车缓缓前行,车窗中闪过段长的身影,张莹惊喜地说:“段长怎么也来了?”

周强自豪地说:“你不是说了吗,这样的迎接值得,段长当然会来。”

段长在几人的陪同下,走向缓缓停下的列车,准备慰问乘务人员。

张莹下车,快步走向段长,一个标准的敬礼,“报告段长,列车全体乘务员已完成本次乘务任务,安全返回,请领导指示!”

段长握住张莹的手,说:“你们辛苦了。”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教授 力歌,作品曾用名张力、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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