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鄞州区南翼的横溪镇街上有这样一家看似寻常的小店“横溪程子冷饮店”静立街头,店铺内整齐摆放着各种日用百货和香烟等商品,冰柜里各色冷饮泛着清凉的水雾。看店的程大爷正用缠着胶布的手摆放着条烟的烟模,那双手骨节粗大如老树虬根,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木屑色。他跟别人攀谈起这双布满沟壑的双手时,都会眼含笑意地说:“都是退休后做根雕太痴迷了。”也是这双手如今在条烟之间与树根纹理之间自如转换,不动声色地编织着匠艺与生计的双重脉络。
柜台之内,方寸之地别有洞天。根雕是利用树根自然形态创作的艺术,强调以树根的自生及畸变形态为对象,通过构思立意与艺术加工创作艺术形象,经脱脂、去皮、干燥等多种繁杂步骤,制成兼具自然美与人文创意的作品,核心是“三分人工,七分天成”,其历史悠久,早至战国时期已有《辟邪》等作品。
冰柜冷气氤氲,各色饮料静立,而柜台之上或者货架之中,济公的破衲随风欲动、玉兔的耳尖似在月下警觉微颤......几件根雕作品悄然栖息于此。它们并非突兀的闯入者,而是店铺气质的自然延伸。每当顾客驻足买烟,目光触及这些自树根中苏醒的精灵时,程大爷眼中便漾起温润笑意,跟顾客讲起作品的故事:“您看这木头纹路,天生就像济公的衣服的褶皱,我当时为了找这块料子,可翻了好几个山头。”烟香缭绕中,一段根雕的寻根之旅、一处刀痕的深意,便化作最动人的商品注脚。这些根雕作品,在这方小小烟柜前,成了最自然的文化媒介,无声讲述着远超商品本身的故事。
柜台之外,他的人生在更广阔的维度上被根艺重新塑造。二十年前那本偶然翻开的《中国根雕艺术精品鉴赏》,如星火落入心田,点燃了沉睡的渴望。在退休后帮女儿照料店铺的时光里,并未困囿他的匠心,反提供了安稳支点。在汽修厂锤炼的专注与巧思,在根雕刀下获得了艺术性的重生。七千多个日夜的刀耕不辍,那些曾被深埋于山野的枯木树根,在他手中历经剥蚀、打磨、构思,最终被赋予不朽的形态与灵魂——坚韧、静默,一如老人自身。
阳光穿过窗棂,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根雕作品的影子。他用粗糙的手掌来回摩挲着自己的作品,用厚重的嗓音缓慢开口道:这里的每件作品都不是一次成型的,中间都经历过反反复复的修改。刀尖游走于木纹肌理之间,木屑簌簌飘落如初冬细雪,从生涩到从容,记录着七千多个日夜的跋涉。
木屑染指亦甘之。“身着破旧僧袍,手持葫芦和蒲扇,这是活佛济公。”大爷微笑着向我们展示手中这个栩栩如生的根雕济公像。每一个皱纹、每一丝纹理都刻画的细致入微,让人为之惊叹。大爷又拿出自己珍藏的玉兔,因为自己属兔,于是对这件作品尤为珍视。圆润的后肢蓄满跃动的张力,前爪微蜷似要拨动无形的月光,耳廓内壁被雕出蝉翼般的半透明质感,连耳尖那抹象征警觉的细微震颤都被定格在刀锋与纹路的博弈中,这件作品承载着匠人的心血与智慧。
胶布下的时光印记。卷烟店的日常经营与根雕创作,在程大爷的生活里并非平行线,而是彼此缠绕滋养的共生体。他的女儿是名军人,退伍之后在鄞州区烟草专卖局(公司)的帮助下开了这家规范经营的烟草专卖店,为家庭经济重新筑起坚实屏障。店铺的稳定收入,如同深扎土壤的根系,默默支撑着他对根雕艺术纯粹的热爱与持续投入——新添的刻刀、寻觅特殊根料的远行,皆源于此。同时,那些陈列在店、浸透心血的作品,又时常被懂得欣赏的顾客珍重请走,为家庭带来意料之外却饱含敬意的收益,成为对这份匠心的直接回响。木质纹理与人间烟火在此交织,烟草店每日川流的人气,为根雕这一古老技艺提供了现代橱窗。
程大爷心中正描摹着一幅“根雕+”的未来图景:让店铺成为非遗的活态展台,在规范经营烟草的框架下,巧妙融入根雕文化体验,或者是一角匠心展示区,也许是小型交流聚会的场所,让根雕艺术借这人间烟火,渗入更广阔人群的认知与记忆。
当暮色浸润横溪老街,程大爷仍立于柜台之后。他布满风霜沟壑的手掌,或许正轻抚过一条香烟光洁的包装,也或许正下意识地摩挲着柜角一件小根雕温润的棱线。这双曾紧握扳手、如今驾驭刻刀也整理烟模的手,无声诠释着生活最坚实的逻辑:物质的柜台支撑着精神的飞翔,而精神的创造又反过来滋养着生活的根基。在木屑与烟香交织的气息里,在顾客往来与刀尖游走的节奏中,程大爷将匠人之心深植于人间烟火,让古老根艺焕发出属于这个街角、这个时代的独特生命力——它不在高阁之上,而就在这递出一包香烟、讲述一段木头故事的日常瞬间里,坚韧生长,余韵悠长。
(金笑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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