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树山房|一场「结结实实」的漫长付出

2024-07-02 09:22 
分享
分享到
分享到微信

一个村,一群人,两个亿,整六年,一个建筑群落因此伫立在了松阳绵延的山间。是对自然的崇拜?是对自身精进的要求?还只是个试图让所有人满意的动作?当我们将目光投向乡村时,想的到底是什么?或者,仅仅是到了为乡村付出的时候了,无论是金钱,还是时间。

撰稿:乡伴编辑部

丽水松阳,被《中国国家地理》称为「江南最后的秘境」,名副其实的网红打卡地,一红就红了好几年。因此,松阳作为旅游目的地的名气,实打实地传出去了——

当你打开百度搜索「松阳」,会显示「百度为您找到相关结果约100,000,000个」;搜索「松阳民宿」,显示「百度为您找到相关结果约36,500,000个」;搜索「松阳 攻略」,显示「百度为您找到相关结果约33,600,000个」;搜索「松阳 建筑」,显示「百度为您找到相关结果约29,900,000个」;搜索「松阳 获奖建筑」,显示「百度为您找到相关结果约2,560,000个」。

如果说「松阳」的红与其他网红目的地有什么不同,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地形之美、人文之原生态、建筑之多样性的充分结合。

而让这里比别处更不一样的价值,在于由一个个独特的人,在那里将独特想法落地而成的自然生长属性——

有德国留学生夫妻为做博士论文,将残破的百年老宅改成被动式节能建筑的岙呢院子;有就着在地四季出产的优质山地水果而打造山谷烈酒实验室的过山殿二三两蒸馏所;有独立山崖、抬头可观云低头可阅览的先锋书店;有紧邻县城老街、融入街区肌理的文里·松阳三庙文化交流中心;当然,还有决心改变民宿参差不齐的现状的,揽树山房。

01

树是主人 , 建筑是客人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揽树山房这个折腾了六年才全部完成的山地建筑,最开始的原因,是榔树村的古树。在富庶的江南地区,古树代表着历史,意味着文化积淀,譬如南浔古镇里「四象八牛」留下的百年建筑,都是围绕着千年古树建的。

当朱胜萱在松阳榔树村第一次看见山上那几棵大树时,内心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围着树造个房子。

想象一下,矗立在山上超过500年的树,经历过多少洪水暴雨,看过多少人间的悲欢离合,像个充满智慧的、沉默的,却又可以一直活下去的老人 —— 只要在,心里就觉得安稳。

「要是这里有栋房子,不论是谁,都可以在每次来住的时候摸一摸、抱一抱这些树,就会感觉到幸福。」只是,知道这世上所有的幸福都来之不易,谁都没想到,会这么不容易。

02

过分曲折的建设之路

从一到零的开始   , 合作伙伴跑了

2016年签合约拿地的时候,顶着「民宿教父」名头的朱胜萱把这件事想得很简单,「不就是做个民宿集群?拉几个朋友一起,在山上干10个民宿,就可以了嘛。其实在我签约前,大家都谈好了,并且是真的都谈差不多了。」说起当年「入坑」的情景,朱胜萱回想起来还是忍不住摇头叹气。

「结果拿了土地以后,这事黄了。因为一开始没算对账,后来把道路基础设施水池什么钱算完以后,大家就都不干了,结果我就傻了。自己给自己挖的坑,含着泪也要想办法填啊。既然是我们签协议拿的项目,因为不能跟政府没得交代。大家都不干了,我们没办法,就做了一期的众筹。」

的确,那是2016年,民宿正热,众筹正火,揽树山房因此有了第一笔启动资金,开始着手「围树建房」,看起来,往「每次过去抱抱树」的那个愿望,迈去了一小步。

用现代建筑设计重构乡村

如果你是一个初来者,开车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一路向上,走到一个大弯时,会忽然看见不远处、离山顶不远的山坡上,出现了层层叠叠的建筑群。

如果那是晴天,苍绿的山间有阳光跳跃在棕黄山墙、人字屋顶,一瞬间会误以为布达拉宫在这开了分殿;如果是雨天,被云雾缭绕忽隐忽现的山墙,仿佛安稳了无数岁月的古寺,让赶路的人松一口气;最梦幻的是夜里,黑漆漆的山路是没有路灯的,忽然出现在山上的,是重重迭迭的灯光,建筑群在灯光的照射下,变幻出另一种气质,仿佛即将驶入的,是《千与千寻》之类的二次元场景。

揽树山房鸟瞰

以为这里和松阳其他地方的传统建筑群一样?那你就错了。

当我们看松阳建筑的时候,能清晰地看到,建筑师几乎都是来修旧补旧的。然而,乡伴在选择建筑设计师的时候,却选了孟凡浩,因为孟凡浩是在吸收和保护传统的角度下,更愿意去做创新的建筑设计师。松阳不缺传统街区修复的东西,而中国不能只有保护和传承 , 没有创新。

在松阳所有山里面的酒店和民宿都没有泳池和落地大玻璃的情况下,揽树山房不光建了泳池,还是两个,并且还做了纯白的现代绳网。这一切能在山上实现,是预想之外的难。

恒温泳池与云朵公园

云朵书院

山地建筑施工太难了

设计从来都是艺术与现实的接壤,如果说平面、服装、工业产品等其他类型的设计,因为载体轻盈,譬如纸张、纺织物,或者体量较小,譬如手机、家具,在表达方面可以往艺术的方向偏一些,那么,需要占据大量土地、需要容纳人类群体在其中的各种活动、更需要投入巨额成本的建筑设计,必须离现实更近——

建筑需要美,更需要安全。学建筑都是从画图开始,而能落地并长久存在的建筑,无一不承载着精密的结构计算,和必须面对实际场地条件的工程施工。

「山地建筑太难了!」这是设计师出身的朱胜萱忍不住一再感叹的,「画图的时候,特别喜欢做山地建筑,因为觉得很酷,能做出台地,能做出半覆土,能借空间。但在需要自己用钱把它盖起来的时候,真的是……反正我是不会来第二次了。」

为什么农民自己在山上造房子不难?首先是因为标准不同。农民造房子是在台地上稍微挖一挖,做条形基础,条形基础好了之后,做个承台,然后直接造房子。条基和承台是不能满足今天的抗震要求的,也阻挡不了自然的山体滑坡。所以以前老百姓的房子,都很容易出现滑坡裂缝。

在山地做建筑不像平地造房子,当时工地几乎都在70度以上的坡上,要一层一层做,房子和房子之间没法在一起,人行路线、货运通道、管线综合铺设等,都非常复杂,因此,最难也最需要解决的就是台地的挡墙和结构安全问题。一期的高差大概100米左右,二期的垂直高差接近200米。

「当时砌挡墙都快砌疯了。就像布达拉宫一样,石头一层层垒上来,全靠人工。可能造房子本身的钱还不如下面堆石头的钱花得多。」揽树山房在完工时拆了两台塔吊,并且将塔吊的底座基础部保留在原地作为纪念。那是因为那两台塔吊是整个施工过程中的命脉,人力之外的唯一仰仗。

大量在平地不会出现的问题,山地建筑里都出现了,比如上山都是小路小桥,稍微大一点的混凝土车、市政车因为转弯半径不够的缘故,都上不去,小一些的混凝土车能上了,结果必须经过的桥的荷载又达不到。更别提一直在山路来回,碰见雨季就塌方。因此,要建房,还得先修路。当然,这些基础建设,在建设这座山地建筑群的几年里,也得到了改善。只是这些年的建造,依靠大车换小车的运输接驳,并且继续依赖人工。

重造一个这样大的村庄,经历了1580 个日夜 ,搬运了50000 多 块垒石 ,砌筑280 股墙体 ,瓦盖 88 万片 ,涵盖建筑材料上百种,协调不下百次卡在上山弯道上的工程车,会审3000 多张图纸 ,合作百家供应单位 ,人工费近 4000 万 , 其中 3000 万是付给松阳当地人的 。

费事,费钱,更费时间。揽树山房一期的启动资金部分来自于2016年的一次「众筹」,而众筹是有时间限制的,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施工难度,时间点只得一拖再拖。而参与众筹的,绝大多数都是非专业人士,时间拖延的原因更是难以描绘清晰。一期完工的时间比预计晚了将近三年,朱胜萱因此被许多参与众筹的人指责为「骗子」。他说起这件事,虽然委屈,却也觉得是自己该得的「教训」——

「光施工之前的迁坟就搞了一年,然后还要修路。建好了之后还是不能开业,因为市政的水还没上山,临时施工用水是不能在运营中使用的。更别说,因为必须合规合法,还有规划送审、消防报建等一系列完整的流程要走。盖了不知道多少章。」

03

树不能动 , 庙不能动 , 祠堂不能动

朱胜萱不是宋卫平那样的完美主义者,「石材色差整个外立面敲掉重来」这样的事照理不会发生在他的项目里,但在建造揽树山房的过程中,在这么艰难的建造条件下,他把一栋完成了开山破石平底、基本已经盖起来的楼拆掉了,并因此改了规划,重新调整容积率,重走审批流程。现在去,能看到一个草坪,竖着几根石柱,就是原先那栋楼的基础。

拆楼是为了大树。

那里地形很难错转,其实孟凡浩在做设计的时候已经把树让开了,但等到挖出相应平地建楼的时候,楼就紧贴着树了。如果不拆,不光直接影响最大那棵树的1/3枝桠的生长,还会把附近几棵大树全部挡住。

朱胜萱是那种会为了省钱改设计的老板,比如二期里的云朵书院,外立面就把设计师要求的铝板飘带换成了混凝刷白,从「轻薄的云」变成了「白白胖胖」,即便设计师沈钺气得不愿再看一眼,也还是改了,「省了180万呢!」

但在面对「古树」时,他坚持拆。

「人不能走着走着,就忘记最初是为了什么。房子可以重建,愿意的话也可以做旧,但树是不能重种的,花多少钱都没法让它在短时间内长大。这个世界上,只有钱买不来的东西才是最有价值的。」朱胜萱口中的「钱买不来的东西」,指的是时间,也指的是老百姓「认不认」,譬如庙,譬如祠堂。

在松阳做建筑 , 有走「保护」路线的 , 有走「创新」路线的 , 不同「派系」在对乡村的理解以及文化表达的手法上都有着巨大的差异 , 但他们 , 以及松阳当地政府同时也有着共同的坚持 ——

「树不能动 , 庙不能动 , 祠堂不能动。」

04

在任何时候

都愿意为自己的想法买单

揽树山房,一个在2016年,因为数十棵古树确定要做的建筑群,到2021年年末才全面完工投入运营,花了整整六年。

这六年里,我们所处的社会从科技发展、产业结构、国际形势,甚至意识形态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更别提因为疫情而影响的各行各业,一切都在剧烈的变动之中;身处松阳山里的揽树山房,每天看见的都是不变的山、云雾、建筑工人的爬上爬下,建设,以及面对和解决建设场景里的具体问题,村民们会在固定的日子,去祠堂里排戏。

除了施工进度 , 一切都没有变 , 甚至仿佛一切都不会变。

树山房是个产品,并且必然是面对城市消费人群的产品,但从它的地理位置和诞生方式的特殊就能看出,这不具有普世商业属性——不能解决人的医疗教育、一日三餐,更不能让人「一夜暴富」或者「实现阶级跃升」,确切地说 , 它解决不了你在现实世界的物质问题。但它或许能帮助你面对精神世界的困境。

从上海开车到揽树山房要七个小时,乘高铁也要三个小时,再加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这对即便同样身处长三角的人来说,也不是个很容易抵达的目的地。到了之后再要一级级台阶走上去。现在揽树山房的运营团队是原舍,已经开了二十多家连锁的原舍已经实现了服务标准化,会有人帮着提行李。即便如此,当你沿着不规则石阶走到房间入住时,也难免气喘吁吁。抵达过程中会经历的在蜿蜒山路独行、黑暗中璀璨灯光的出现、爬台阶时后背冒出细密的汗、大口喘出的气,在你站在房间露台,看见山间缭绕的云雾、头顶闪烁的星空,还有周围沉默伫立着的百年老树时,仿佛日常紧绷的神经和内心桎梏都松了下来。

愿意为这样的行程买单的人,某种程度上是同一类人——他们往往和第一次到山上的朱胜萱一样,对着古树感叹,被森林、溪流、云海,甚至苔藓感动,会兴致勃勃地看村民们自顾自地唱戏,也会去到县城老街,走过狭窄不平的路,进到一家百年面馆,在昏暗陈旧的店面里吃得一脸满足。这是一种选择,虽然未必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从理论上我们知道,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是孤独的,互联网时代中,网络与现实的距离加剧了人的孤独感,更别提疫情之后国家之间、民族之间、个体之间愈发强烈的撕裂感,但渴望同类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需求。谈到这场漫长建设的目标,朱胜萱是这么说的,「我没有解决大部分人生活困境的能力 , 也没有改变世界的欲望 , 唯一能做的 , 或许就是提供一个场所让同一类人能够遇见彼此。 不论“理想村”还是"乡伴",如果没了同类人在其中,就只是个名词而已。」

位于浙江丽水松阳的「揽树山房」是一个无论从什么角度说都投入巨大的项目,有人觉得「过长的建设周期导致这个大体量民宿错过了挣钱的好时机」,也有人觉得「在乡村做这种投资是一种浪费」。如果说乡村领域是条新赛道,现在这条赛道上塞满了各种不同的观点,乡伴在其中不能说是毫无声音,只能说声音不大,毕竟力气都花在「砌墙」上了。关于如何发展和振兴乡村地区、提升村民生活水平这件事 , 最终都只有「城里人走进来」和「农产品走出去」这两条路 ,这一点,即便是对乡村毫无了解的人,在看过这两年爆火的《我和我的故乡》与《山海情》之后,也了解得很清楚了。

热爱不是看你有多少句口号 , 热爱是结结实实的付出 —— 建设和消费 , 都是付出。

揽树山房,欢迎体验。

免责声明:该文章系我网转载,旨在为读者提供更多新闻资讯。所涉内容不构成投资、消费建议,仅供读者参考。
【责任编辑:钟经文】
中国日报网版权说明:凡注明来源为“中国日报网:XXX(署名)”,除与中国日报网签署内容授权协议的网站外,其他任何网站或单位未经允许禁止转载、使用,违者必究。如需使用,请与010-84883777联系;凡本网注明“来源:XXX(非中国日报网)”的作品,均转载自其它媒体,目的在于传播更多信息,其他媒体如需转载,请与稿件来源方联系,如产生任何问题与本网无关。
版权保护:本网登载的内容(包括文字、图片、多媒体资讯等)版权属中国日报网(中报国际文化传媒(北京)有限公司)独家所有使用。 未经中国日报网事先协议授权,禁止转载使用。给中国日报网提意见:rx@chinadaily.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