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中国 | WTO前总干事回顾中国入世20年：这是个双赢结果

今年是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 (WTO) 20年。作为中国入世谈判的欧盟首席谈判代表，我在世界各地都被问到过这样的问题：中国入世真的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吗？中国入世是成功之举吗？

简而言之，从过去的20年来看，我的答案是肯定的。但展望未来，中国要想延续它的成功是有条件的。

总的来说，时任中国国家主席江泽民和总理朱镕基在邓小平改革开放政策的指引下，果断决定结束15年漫长的入世谈判，入世议定书最终被WTO成员一致通过，这些后来都被证明是正确的。在我看来，正如人们预期的那样，中国入世产生了双赢的结果。

入世之后，中国能够更容易地进口资本货物、技术、服务和粮食，进而加速其现代化进程，有力助推经济增长，为国内生产者和消费者带来了实打实的好处。同时，它也为世界其他地区提供了一个快速增长的巨大市场，并为劳动密集型产业提供了更廉价的产品。所有这些都对世界经济产生了巨大的推动作用。此外，与人们普遍的认知相反，中国的进口实际上比出口增长更快，有数据为证：在过去15年里，中国的对外贸易顺差相对于国民生产总值的比例从10%下降到1%。

从总体上看，中国入世后，给全球带来的“赢家”多于“输家”，更加开放的中国市场产生的收益多于损失；然而在某些具体地区和具体行业，情况并不总是如此：一些国家和行业受到严重冲击，特别是那些在社会保障网络、劳动力流动、产业政策、专业培训或再培训领域相对薄弱的地区。当然，产生这些波动的原因都是国内政策的影响，不能简单地归咎于中国或WTO。事实上，很多地方出现了社会问题，总是把“锅”甩给贸易开放和外国人。

变局

自中国入世以来，WTO规则并没有发生过太大变化，而世界的变化却很大，比如贸易方面。国际贸易中的障碍越来越多，让WTO力不从心，越来越难以公平的方式削减这些障碍。在这方面，中国与美国、欧盟等其他主要贸易伙伴方负有同样的责任。

长期以来，中国多次表示，根据入世条款，其贸易体制比当时类似的发展中国家更具挑战性。这在当时的确是事实，中国需要时间来对其贸易体制做出调整，才能接受更多市场准入或纪律方面的承诺。但现在，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中国已经不再是“新入世国家”，它已经成长为世界上最大的贸易国。

正如我常说的那样，中国在信守承诺方面的成绩应该得到“A”等。但同其他国家一样，中国有时也会在WTO争端解决机制中被人起诉。中国尊重诉讼结果，赢过一些官司，也输过一些官司。然而，正如今年10月最新的WTO对中国贸易政策审议所显示的那样，中国的贸易体制仍存在令人关切的问题。这主要说的不是关税问题（入世以来，中国平均关税水平已从10%降至7%），而是国有企业和国家补贴日益影响中国的国内外市场竞争的问题。

为了使中国作为WTO成员未来仍能带来双赢，这些挑战亟需包括中国在内的所有WTO成员来解决。考虑到中美关系的持续恶化，这将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不过，虽然中美关系在短时间内不太可能得到改善，但这不应该阻止各国对WTO进行改革的尝试。

WTO亟待改革，需要维护以规则为基础的体系，这是对最弱小成员的最好保护，可以使它们在国际关系中免受大国日益使用强力和滥用贸易措施影响。WTO改革不仅应围绕农业和工业补贴等尚未解决的老问题，还要应对经济重大转型期间产生的新问题，如脱碳和数字化，它们可能会为贸易的发展带来新的障碍。

WTO的工作方式也需要改革，以提高效率，包括重新平衡各成员经济体以及总干事和秘书处的作用，这需要各方达成共识——首先是中国、欧盟和美国这三个主要经济体的共识。然而这个任务显然很难完成，因为美国似乎已对WTO失去信心，正在破坏WTO的争端解决机制。在我看来，中国应该帮忙把美国“拉”回到一个更积极的角色上来，当然这也需要中国在WTO发挥更积极的作用。

中国应该同它的贸易伙伴一道，改革WTO关于国家补贴和国有企业的规则。在不影响WTO成员自由选择其经济体制的情况下，所有成员都应明确承认竞争中立原则，并愿意为此接受更强有力的WTO规则约束。如果此类改革不能成功推行，中国将很难避免其贸易伙伴出于对当前贸易关系缺乏互惠性感到不满，而采取单边的再平衡措施。这些措施将抑制中国和全球经济增长，减少创新机遇。此外，最近有很多人担忧中国的“双循环”战略可能会使中国转为内向型发展，这种疑虑也需要及时化解。

中国入世20周年不仅是回顾过去的好时机，也是展望未来的良好契机。我认为，20年前中国加入WTO是全球贸易一体化的胜利，但20年后的今天，要保持这一积极势头，需要中国和WTO其他主要成员共同努力。换句话说，一个全球化程度更高的中国对自己和世界都有好处，我希望中国人民也能认同这一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