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贡到喀布尔：美国的阿富汗大溃败对世界意味着什么

中国日报网8月25日电 据英国《经济学人》报道，美国总统乔·拜登7月8日宣称：塔利班不是北越军队，两者的能力不能相提并论。根本不会出现有人从阿富汗大使馆屋顶上撤离的情况 。然而，此前几天，在未通知阿富汗军方指挥官的情况下，美国放弃了20年阿富汗战争的核心基地——巴格拉姆空军基地。8月15日，一架“奇努克”飞机在喀布尔的窗口作响，载着美国外交官撤离阿富汗大使馆。在喀布尔机场上，绝望的阿富汗人蜂拥上跑道，一些人紧紧抓住一架C-17运输机底部，最终坠落而亡。

机场跑道上出现的混乱形势与塔利班一天前几乎兵不流刃地占领喀布尔形成了鲜明对比。2001年，美国为回应911袭击事件，将塔利班赶下台。现如今，塔利班控制了地区比之前更多。在喀布尔的总统府内，塔利班武装分子穿着满是灰尘的凉鞋，围绕在加尼总统遗弃的办公桌围绕，似乎对自己的胜利亦感到惊讶。塔利班一位领导人毛拉·阿卜杜勒·加尼·巴拉达承认，他们取得的胜利，实在出乎意料。

喀布尔机场上充斥着紧张的气氛，敌对双方小心翼翼。塔利班允许美国人使用航线撤离，却逼退想要进入机场的阿富汗人。有数千名美国人留在喀布尔，这让局势可能变得更加危险。塔利班可能会对阿富汗土地上的数千名美国和英国军队越发失去耐心，并对美国冻结其外汇储备的决定感到愤怒。

美国仓皇撤离喀布尔堪比1975年撤离西贡事件，这是一个决定性的地缘政治时刻：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再次被一个弱小的敌人击败。当时的参议员，如今作为美国总统的拜登在这两种情况下都主张迅速撤离。一如当时，美国有批评人士尖锐地预测，这种以混乱地撤离局面使对手士气大涨，让盟国恐慌。可以预见，阿富汗邻国以及较远的富裕国家可能会涌入新难民。全球的圣战分子，其中数千人被认为得到了塔利班的庇护，将看到圣战者的神圣之手，先后在阿富汗击败两个超级大国：1989年的苏联和如今的美国。

最重要的是，阿富汗自身也将深受波及。塔利班的胜利究竟是标志着阿富汗长达42年战争的最终胜利，还是仅仅标志着这场战争的最新篇章，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自2001年以来，有超过11.7万阿富汗人丧生。阿富汗一直是世界上最穷的国家之一。如果西方切断援助，它甚至可能失去过去20年来取得的微薄的经济和社会成果，例如女孩的教育(见表2)。这一切主要取决于塔利班的统治方式。

1996年至2001年，塔利班上一次统治阿富汗时期，他们将一个长期遭受战争蹂躏的国家推向了神权专制。他们禁止女性接受教育和就业，禁止了大部分的音乐和艺术，屠杀了少数民族。他们还窝藏各类武装分子，特别是基地组织，试图把圣战输出到世界各地。这样的“酋长国”令人深恶痛绝，只获得了沙特阿拉伯、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和巴基斯坦承认，其中巴基斯坦是塔利班的长期支持者。

这一次，塔利班想要展现温和的一面。8月17日，一名塔利班官员出现在阿富汗的电视台上，接受一位女主持人的采访——这一幕是上一个塔利班时代无法想象的。塔利班对首都喀布尔的统治也采用了柔和手段。喀布尔美国大学的讲师奥拜杜拉·巴希尔原本以为会发生更多的暴行。事实上，他反倒惊异于塔利班的纪律和礼貌。他指出，塔利班的车辆不会像阿富汗军队那样向民用汽车鸣笛，迫使他们让路。

“保持亮灯”

塔利班的首要任务是维持现有的国家体制运转。由于缺乏技术官僚和管理人员，他们宣布对所有政府官员实行大赦，敦促官员重返工作岗位。卫生部长和喀布尔市长没有换人。英国伦敦国王学院的安东尼奥·朱斯托齐指出，塔利班与前外交部长萨拉赫丁·拉巴尼、阿富汗第一任总统哈米德·卡尔扎伊达成协议。他们招募军事专家操作缴获的设备，并还在试图招揽军事飞行员。

塔利班的政策在农村地区推行了一段时间，或许从中窥斑见豹。他们通常会继续推行政府服务，允许教师和医生继续工作，前提是要遵守塔利班的规则。伦敦智库海外发展研究所的阿什利·杰克逊认为， 至少在短期内，塔利班将接管现有的事务。他还认为，塔利班将努力追求稳定，而非任何形式的革命。

阿富汗网络界分析人士马丁·范·比耶勒特表示，塔利班在接管国家政权时，正在讨论如何保持一些士兵所认为的意识形态纯洁性和许多更为保守的阿富汗人的教育需求之间的平衡。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在阿富汗的实地行动负责人穆斯塔法·本·梅萨乌德表示，他对此持“谨慎的乐观态度”。

这种实用主义手段到底能持续多久，谁也说不准。一些新占领地区传来的消息亦令人忧心忡忡。在赫拉特，大学学生中，女性占60%，但她们却已被勒令返回家中。从事工作中的妇女也被告知要把工作让给男性亲属。塔利班发言人扎比胡拉·穆贾希德表示，媒体机构可以继续开放，但前提是它们不“违背伊斯兰价值观”或“播放任何有违国家利益的内容”。没人相信这些说辞。

尽管塔利班承诺“不会对所有与喀布尔政府或外国军队合作的人进行报复”，阿富汗人也还是不会相信。据报道，在塔利班占领了与巴基斯坦交界的斯平布尔达克镇之后，有数十名政府支持者遭到杀害。在坎大哈，塔利班还绑架并谋杀了著名喜剧演员纳扎尔·穆罕默德。喀布尔市内充斥着有关塔利班正在追捕前美军翻译和阿富汗指挥官的报道。一位喀布尔市的女法官表示，她和她的数百名前同事都害怕遭到报复。还有报道称，8月18日在贾拉拉巴德，塔利班杀害了几名挥舞着阿富汗国旗而不是塔利班旗帜的抗议者。

名存实亡的阿富汗政府军

即便如此，塔利班承诺对投降的政府军士兵给予“宽大处理”和安全通行，这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他们为何能轻而易举地击溃阿富汗政府军。当苏联于1989年离开阿富汗时，其附庸政权存在了三年才垮台(一个原因是当时苏联本身已经消失)。今时今日，塔利班上台时间之短，美国甚至还未完成撤退行动。8月16日，拜登哀叹，美国花了一万亿美元，训练并装备了一支30万人左右的阿富汗军队... ... 这支军队的规模超过了许多北约盟国的军队。可是，为什么这一切努力在几天内就付之一炬了呢？

在美军占领阿富汗的20年里，塔利班只短暂地占领过昆都士一个城市。然而，从8月6日西南部的扎兰季开始，塔利班攻城掠地，最终于8月15日夺下喀布尔。他们几乎控制了前北方联盟曾经控制的所有领地——该联盟是美国2001年依仗的势力。加尼的副总统阿姆鲁拉·萨利赫现已逃到潘杰希尔山谷，自任临时总统，并呼吁“抵抗”。不过，他的这番举动无甚希望。

塔利班的成功主要归功于巴基斯坦的支持、美国在伊拉克受牵扯、毒品交易获利和阿富汗精英的腐败行为。当然，这也离不开塔利班自身的灵活性。在战争的最后阶段，他们完美体现了孙子兵法的箴言：战争的最高艺术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现就读于伦敦国王学院的赫尔曼德省前英国军官迈克·马丁表示，刚发生的事情可能是谋划和计划最佳的游击战役之一。塔利班每进入一个地区，就通过部落间的交易策反当地所有的武装力量。例如，在赫拉特，省议会主席与当地的塔利班指挥官达成交易（两人都是阿里扎部落的人）。马丁还表示，一旦这些地方势力发生变化，政府方面就没有足够的力量，军队也就不得不投降了。

塔利班能够达成这样的交易反映了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美国及其盟友催生出了一个高度集权政府，2004年的宪法与1960年代的君主制相呼应。加尼曾是世界银行官员，同时也是《修复失败的国家》一书的合著者。他希望建立一个剥夺地方权力的国家机构。这在一些大部族中引起了很大反响。智库国际危机组织的易卜拉欣·巴伊斯观察表示，首都喀布尔和地方要员之间的紧张关系为塔利班提供了纵横的真空地带，随后将一个实际有限的权力诉求逐渐演化成一场几近全国性运动。

美国建立的阿富汗政府军规模庞大、装备精良，配有空军。这也完全不适合眼下的战争。英国皇家联合服务研究所表示，正式的指挥系统与家族部落的忠诚发生冲突，后果就是腐败盛行。设备运进军队，运进大仓库，然后分散到各地。

据智库CNA的数据，阿富汗政府军名义上有35.2万人，可用的兵力大约只有9.6万名士兵，比塔利班的6万多士兵多不了多少。美国提供的设备过于复杂，维修困难，故障频出，反倒将大部分军力限制在被围困的基地内。许多士兵没有报酬，忍饥挨饿，伤亡惨重。只有一小部分阿富汗特种部队用于进行主要的战斗，可是，他们的兵力很紧张。

美国的撤军决定是致命一击。正如美国兰德在1978年发表的一份有关越南的研究报告指出的：美国撤军、空中力量丧失、援助减少等物质方面的灾难性后果，并不比美国的撤离产生的心理影响更严重。

（编译：魏兴慧 编辑：王旭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