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观 | 美国疫情侧记：讲科学就是讲政治

4月14日 星期二

福奇，福兮？

4月13日是美国因新冠病毒肺炎疫情而进入紧急状态整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前，特朗普总统在椭圆形办公室宣布紧急状态时，美国50个州当中有47个州另加上哥伦比亚特区共报告不到2000个新冠病毒确诊病例，因感染新冠病毒死亡41人。一个月后，全美有58万人感染，2.3万人死亡，成为这一大流行病感染人数和死亡人数最多的国家。

尽管有美国媒体在反思实施紧急状态一个月的得失，但这一天最重要的消息乃是白宫应对新冠病毒特别小组的科学家、国家过敏症和传染病研究所所长托尼·福奇的去留以及美国何时复工的问题。尤其是前者更受关注，因为复工问题各方分歧较大，解决起来还需时日，不可能当天见分晓。前一天（周日）晚上特朗普在推特上转发了一条包含“开除福奇”标签的推文，让人们联想到两人之间的抵牾已公开化，因而担心这位名望极高的传染病专家还能不能继续在抗击大流行病中枢中发挥作用。今天一大早，华盛顿邮报网站甚至在它的“早间杂拌”（Morning Mix）栏目中让读者猜猜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本来大家都在等今天下午晚些时候的白宫应对新冠病毒特别小组简报会来验证自己的猜想——比如福奇是否和其他组员一起在白宫简报室露面，但刚过中午，白宫新闻秘书霍根·吉德利就发布了一份声明说，“这种媒体的喋喋不休是荒谬的，特朗普总统没有解雇福奇博士……福奇博士一直是特朗普总统值得信赖的顾问。”

那么是什么促使特朗普周日晚转发那条引发争议与猜测的推文？周一简报会上围绕着福奇又发生了些什么？

先回答第一个问题。

特朗普总统发布那条在美国媒体看来将他与福奇矛盾公开化的推文直接的导火索是周末福奇接受CNN电视台采访，说到“如能更早开始采取减缓病毒传播的举措，我们本来可以挽救更多生命”之类的话。其实在此之前，观众通过白宫应对新冠病毒特别小组通气会和一些访谈，可以看到福奇对特朗普总统有关尽早让美国经济复工的说法并没有附和；总统曾说过天气转暖后新冠病毒会消失，而福奇说天气变暖病毒的传播速度不见得会放慢；特别是总统几次大谈抗疟疾药羟化氯喹对治疗新冠肺炎的效果，而福奇指出现在说这种药很有效还为时尚早。如果哪次简报会上福奇没有露面，媒体和推特上就会有很多人问他哪里去了。

而在周日接受CNN主持人Jake Tapper采访时，福奇谈到了三个可能比较敏感的话题。他说他“不能保证”在11月3日大选时美国人可以安全地到投票站去投票。问到美国经济能否很快复工时，他说很难预测，也许可以在五月份的某个时候，但得考虑美国不同地区的实际情况，采取“滚动再进入”（rolling reentry）的模式，而不能就像摁电灯开关似的，一按开关就让在6月份、7月份复工。最重要的是如下问题：纽约时报昨天报道福奇和一些高级官员想向特朗普总统建议在二月第三周就实施社交隔离的措施，但此措施直到3月16日，也就是差不多一个月后才被宣布实施。是否认为，如果社交隔离措施从2月的第三周而不是3月中旬开始，就可以挽救更多的生命？

福奇的回答是，“很难回头再说。我的意思是，显然可以从逻辑上说，如果你有一个正在进行的过程，而你早点开始缓解（疫情）行动，那么你是可以挽救生命的。显然，没有人会否认这一点。但是做出这些决定所涉及到的情况是复杂的。但是你是对的。我的意思是，很明显，如果我们从一开始就关闭一切，那可能会有所不同。但是当时针对关闭是有很多推拒（pushback）的。”

这三个问题的敏感性不言而喻。当天晚上，特朗普转发了一条写有“开除福奇”的推文。这条推特来自美国共和党前众议员参选人罗琳。该推文称：“福奇现在说，如果特朗普早点听医学专家的话，本来可以挽救更多生命。但他在2月29日曾告诉公众：没什么可担心的，疫情对美国公众没有构成威胁……是时候#解雇福奇了。”

现在看看在转发推文次日的这场白宫简报会上围绕着福奇发生了些什么。

可以说是发生了戏剧性的一幕。特朗普总统在说了一段开场白之后，就让福奇博士讲两句。博士讲了三段话，重点放在最后一段，说昨天采访中他的有关表态乃是在回答一个“假设的问题”。他进而说他和另一位同事向总统两次提出关于社交隔离的建议（一次在三月下半月；一次持续整个四月份）均被总统采纳。至于“当时针对关闭是有很多推拒”这一说法中的“推拒（pushback）”这个词，福奇说这是他“用词不当”；有关讨论不一定是当着总统面进行，虽然有人指出有些措施可能会产生有害影响，但没人说“你不该那样做”。

特朗普总统说他从一开始就和福奇有共识（on the same page）。如果他把别人的观点拿出来了（指转发别人的推文），那是因为他不介意争议，争议是好东西而不是坏东西，但他要的是诚实的争议。

特朗普在简报会上还说道，“我喜欢他……今天我走进来，我听到（有人说）我要开除他。我不会开除——我认为他是个很棒的人。”

这场风波为什么会以这种形式收场呢？

华盛顿邮报4月12日报道说，79岁的福奇是职业的政府科学家。自1984年担任现职以来，他不属于哪个党派，却服务了六位民主党、共和党的总统，2008年被共和党总统小布什授予“总统自由勋章”。在公众心目中，福奇博士是一位名人，人们把福奇的形象设计到多纳圈和T恤衫上。上周昆尼皮亚克大学（Quinnipiac University）的一项调查发现，有78％的美国人认同福奇博士对危机的处理，相比之下，46％人认同总统的处理方式。报道说，任何阻止福西的做法都可能进一步削弱公众对总统处理大流行病的信心。

两人实际上都往中间走了一步。特朗普总统转发的带有“开除福奇”的推文，两天之内被转发近3万7千次；在转发这样推特之后，再表明无意解雇福奇的态度，是有放有收；同样，福奇在简报会上对前一天接受CNN采访所说的话做出解释，也是有放有收。

笔者认为，福奇是老道的科学家，对科学常识、基于数据和事实的理性分析的坚守和坚持是他的习惯；同时他也是收放自如的公众人物。就在这场白宫简报会的第二天，福奇接受美联社的采访，被问及特朗普政府关心的美国经济尽快复工问题。福奇说，5月1日复工的目标对于美国许多地区而言“有点过于乐观”；“我们还没有达到”复工所需的关键步骤。

对于正在防控新冠疫情的美国而言，福奇，福兮？这个问题看来要留给时间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