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地震10年 被埋139小时获救的“半掌医生”:震后我有3个愿望 与金钱权势地位无关

作者:李琅 来源:重庆晚报
2018-04-26 10:46:13

汶川地震10年 被埋139小时获救的“半掌医生”:震后我有3个愿望 与金钱权势地位无关

唐雄认真查看病人的片子,确认病情

5·12汶川地震发生时,北川县这两口子共同经历了生命的奇迹。

那天午后,时任北川县人民医院妇产科医生的谢守菊,刚值完夜班回家休息,躺在沙发上睡眼蒙眬。丈夫唐雄是一名内科医生,午休后刚打开门准备上班。一瞬间,地震猛烈来袭,灰尘、房屋倒塌的画面就在眼前,唐雄转过身想去拉爱人,没想到,两人同时被埋废墟。一人盖在沙发下,一人压在饭厅,砖头瓦片把两人阻断。看不见对方怎么办?两人依靠喊话彼此支撑,谢守菊凭借微弱光线和缝隙,拼命发出求救信号。在震后的第72个小时,被救援队发现救出,而这时的唐雄,已经喊不答应了。谢守菊被救后,积极参与抗震救援,间歇时,返回废墟呼喊丈夫。奇迹、爱让两人超越死亡,长时间昏迷的唐雄被喊醒。被埋近139小时的唐雄,最终被成功救出。他们是北川老县城里,为数不多的同时被埋而幸存的夫妻,被称为北川“生死鸳鸯”。

每天上午8时,唐雄准点打开办公室门,迎接需要针灸康复的人。无论病情好坏,无论是否相识,他总是倾尽全力。

震后,北川县中羌医医院针灸科,由唐雄一手创立。他把震后每一天,当作抢救生命来对待。

他是真正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至今最不愿看到的,是离别。

爱人谢守菊,如今调到北川县卫生局工作,为当地羌医事业服务。至今不能忘怀的,是夫妻俩曾慌乱、绝望、挣扎,曾悲伤、呐喊、嘶吼……

福大命大的今天,是大爱给予的,他们倍加珍惜第二次生命。

唐雄被埋139小时后,萌生了3个愿望。震后10年,前两个实现了,最后一个,他要用毕生来完成。

右脚半掌,生命不息

汶川地震10年 被埋139小时获救的“半掌医生”:震后我有3个愿望 与金钱权势地位无关

北川县中羌医医院针灸科“半掌医生”唐雄

我们在北川走访的日子,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起唐雄的身体状况。谢守菊总是平和地笑着,没提 ;负责帮我们联系的政府人员,也没提。

见唐雄第一面,个子不高的他,走路身体不平衡,一瘸一拐,却朝我们热情地奔来。我们宁愿相信他是扭了脚。

唐雄说,没什么不好提的,右脚脚掌,失去了半截。

震后10年,来自各方的人们,难免问及这场地震所带来的伤痛。唐雄说,他完全理解,甚至感到幸运,来自四面八方的关心,多么温暖。

他回忆,2008年5月18日9时10分,他被成功救出;10时50分,他被呼啸的120急救车送到绵阳市中心医院抢救。呼吸困难、重度挤压伤、肺功能衰弱、软组织坏死……六天六夜在黑暗里煎熬,直到他真正清醒,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以及各个器官,差一点就走到极限。

他至今不敢相信,那不吃不喝的139个小时是如何度过的。

实际上,在被困的第3天后,他开始意识模糊,也许是深睡眠,也许是昏迷,他一直不停做梦,他唯独听见了爱人谢守菊不停的呼唤——“哥哥,你要坚强,一定有人救我们。”

汶川地震10年 被埋139小时获救的“半掌医生”:震后我有3个愿望 与金钱权势地位无关

病人送给唐雄的锦旗

唐雄说,被扶出地狱那一瞬间,迎接他和谢守菊的是灿烂的阳光,是各种各样的祝福和慰问,是橙红、白色、橄榄绿等颜色组成的救援图案,他猛然感到,生命不会停息。因为有爱。

2008年5月26日,他在医院治疗时,委托主治医生执笔,口述形式交了入党申请书。2009年5月,党组织批准他正式入党。

震后,第一个愿望,实现了。

唐雄说,他真想留住完整的右脚,他依赖过拐杖,体验过冬天刺激伤口的疼痛。最终,他的右脚发生干性坏疽感染,失去了半个脚掌。

“在搬进新家前,我前后被安置在擂鼓镇板房小区和安昌板房小区,北川震后迎来的第一场雪,令我记忆犹新。那天,我突然接到电话,距离我所住的板房200多米远的地方,一名老太太病了,家人不在,无法下床。当时,我还在休养期,200米距离,对我来说,每迈出一步都是折磨。当为老太太诊完病,她露出笑容那一刻,我知道,余生的最大价值,就在于治病救人。”

震后10年间,被唐雄治愈的人不计其数,他所理解的伤痛,早已不是阴影。

女儿,你就叫南曦吧

汶川地震10年 被埋139小时获救的“半掌医生”:震后我有3个愿望 与金钱权势地位无关

唐雄一边给孩子按摩一边同他聊天,很快就逗得孩子忘记了伤痛,开心地笑了起来

唐雄比谢守菊大1岁,地震那会,两人结婚刚好3年。

不久前,我们在北川县卫生局见到谢守菊,她蹲在地上,整理一大堆文件,工作不耽搁,采访不耽搁,做事尤其麻利。

不禁联想,这就是当年,那个为了救出爱人,一边声嘶力竭呼救,一边温柔安抚,被救后又双手刨挖废墟的谢守菊。

汶川地震10年 被埋139小时获救的“半掌医生”:震后我有3个愿望 与金钱权势地位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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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雄妻子谢守菊在北川县卫生局工作

40岁的夫妻俩,心态更加沉稳。谢守菊说,唐雄震后第二个愿望,在2010年实现了。夫妻俩拥有了一个健康的孩子,是上天赐给他们的最好礼物。

怀孕期间,谢守菊申请继续上班,晚上回家,他俩一起给孩子取名字,唐谢、唐南川美……1个月时间,给孩子取了30多个名字。

谢守菊说,女儿出生那一天,唐雄看着女儿,流泪了。唐雄说:“女儿,你就叫唐南曦吧。南,代表解救我们的海南救援队。曦,代表希望。一定要记住帮助过我们的人。今天,爸爸又为15个病人减轻了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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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雄为一名术后儿童患者做恢复按摩

他们今天所做的,或许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要女儿明白,什么是知恩图报。

时间回到震后第一年,2009年,甲流感在全国各地出现疫情,夫妻俩申请到一线支援。

唐雄去发烧门诊上班,为预防不测,夏季穿着厚厚工作服,最高峰一天为几十名发热症状的病人诊断,汗水侵蚀而下,伤口不是发痒就是疼痛。谢守菊挺着大肚子,与同事通宵达旦熬制中药,再把预防甲流感的药品,分送至北川重建工地、板房、学校。

“一些亲朋担心我们,情急之下吵我们,难道地震没有震掉的性命,非要让瘟疫带走吗?我们第二次生命是党和政府给的,是数不尽的爱心人士捡回来的,我们怕什么?”谢守菊说,好在女儿争气,还没出生,就成为了一个经得起磨难的孩子。

震后,这对夫妻俩硬是吵不起来了,一条心,一起工作,可以说哪里需要哪里去,毫不犹豫。

当年,在北川新县城援建的人员达到3.5万人,唐雄所在医院,在工地上建立了门诊部,两人再次积极申请。坑洼的工地,飞扬的尘土,不论晴天还是下雨,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受不了的气息。因为走路不稳,唐雄在工地上没少摔跤,即便谢守菊回家待产,他也没有耽搁一天。

“神针老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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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雄获得的四川省拔尖中青年中医师证书

唐雄所在单位,从震前30余职工,发展至168人;医院从震前2000多平方米,扩展至如今12000多平方米。他也从内科医生转岗至针灸科。坐在面前的唐雄,如今是北川县家喻户晓的名医,甚至有人称他“神针老唐”。

震后的北川,迎来了文化旅游发展契机,发展项目包括养身旅游与羌族文化的结合。唐雄,在不断迎来新的挑战。

据我们所知,唐雄这次以项目牵头人的角色,结合北川本地的羌医文化,发明了一种煨白石疗法。

这种石头,代表羌人的信仰,早期羌人将其视作战胜敌人的武器,后广泛用于搭修屋顶、打造石刀石斧的材料。眼下,唐雄发明的这项研究项目就快结题,部分来北川旅游的人,已在农家乐和旅游点,享受到了这种泡脚疗法——白石装在布包,配合羌人自制中药,浸泡双脚的同时,白石持久热温,疲乏瞬间减轻……

在唐雄座位旁,一块“创先争优示范岗”的牌子,是医院给他的荣誉;写字柜里,满是奖状。今年3月5日,四川省人社局、省卫计委、省中医药管理局,为唐雄颁发了第三批四川省拔尖中青年中医师证书。这也是唐雄目前所得的最高荣誉。

其实,唐雄并不十分在乎这些。他指着办公室一面锦旗,认真地说:“坦白的讲,每一本证书,每一面锦旗,都是一种鞭策。比如你们看到的这一面,是我第一次收锦旗,一个去世病人的家属送的。上面称赞我医术精、医德高、待病人如亲人,但至今为止,我的所有病人里面,就只走了这一人。无力挽回病人的疼痛,难道不是我的失职?”

想办法减轻病人痛苦,就是唐雄第三个愿望,要用毕生去实现。

他甚至说出这番话:“地震前,我太在意别人对我的评价。地震后,我的3个愿望,与金钱、地位、职称无关。”

汶川地震10年 被埋139小时获救的“半掌医生”:震后我有3个愿望 与金钱权势地位无关

唐雄一家三口

我们所了解的这家人,7年前,搬进新家;近10年来,帮助邻居患癌病人筹集5万元善款;小女儿养成周末陪父母做公益的习惯;谢守菊参与医疗扶贫工作,协助贫困户发展养殖;晚饭后,一家人喜欢去河堤旁杨柳岸散步。

近日,谢守菊QQ空间更新了一条日志,取名《我的十年记》,末尾,总结性的一句话:

“弹指挥间数十年,不思量,自难忘;遥看今朝换新貌,懂感恩,知奋进。”

游慢新闻-重庆晚报首席记者 李琅 文 记者 任君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