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在最近二三十年中,都面临着“全要素生产率增长不足”的挑战。以全要素生产率的增速作为指标可以发现,美国拥有全世界最好的研发,最强大的基础研究投入,也有相对比较完整的产业体系,但最近二十年,美国的全要素生产率增速只有0.5%左右,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美国长期经济增长只有1.5%-2%。
日本、韩国、德国、英国、法国、意大利等一些完成工业化的国家,基本上全要素生产率的增长都不足。这背后的底层逻辑是,工业化时代大规模生产的规模效应,对成本的节省、对技术的应用会带来很多有利的增长空间,而一旦工业化完成之后,服务业占比会提高,但服务业领域基本还是以劳动密集型为主的,提高全要素生产率的难度更大。
中国在2010年超过了美国和日本,成为了全世界制造业增加值和产值最大的国家。2010年到2019年的十年时间,我们测算了一下,中国全要素生产率的年均增速从过往的4%下降到1.8%,也有学者在不同的口径、不同的计算方法下测算为1.3%的水平。一般来讲,全要素生产率贡献了40%的经济增长,甚至可能到50%。如果全要素生产率增速降到只有1.8%,这就意味着长期经济增长速度只有4%或以下。
从这个角度上讲,有的学者或者外界提出“中国到顶论”,依据是中国完成了工业化。但中国跟美国不太一样的地方也很多。第一,到目前为止,中国制造业还有相当的增长比例,目前占GDP的27%,占全世界制造业产值的30%左右,而美国的制造业只占其GDP的11%。中国未来还有一定的空间保持这样的增长。
为什么中国在全要素生产率增速方面还有优势呢?第一,所有行业都可以通过能源转型、数字化,再重新做一遍。第二,数字经济、碳中和的推进,这背后是海量的投资。如果说中国要到2060年完成碳中和,实现温室气体净零排放,大致的投资规模应该在300万亿人民币以上,不到40年时间里,每一年的平均投入将近10万亿人民币。房地产投资下降的部分完全可以通过新兴产业的投资填上。
中国在基建层面的优势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政府+市场”的发展模式。高速铁路、高速公路,这些重要的领域往往资本回报不高,经过我们测算,资本收益率只有2%左右,因此私营资本很难去投入。但基础设施的投资社会回报很高,没有人能够否认高速铁路的出现带动了非常长的产业链,让产业链上下游很多企业、很多行业得到巨大的成长机会,这背后的社会回报是非常高的。这样的行业特别契合国营资本或者政府主导的投资介入。
中国改革开放四十余年,在基础设施方面投入非常大,而且给中国经济带来了很好的拉动效果,主要在于私营资本跟国有资本,或者说政府跟市场之间各得其所,找到了各自相对应的擅长领域,最后形成一个强大的投资强度和投资率,拉动中国完成工业化的进程。
未来我们回答这个问题:中国的全要素生产率的增速还有没有可能恢复到2%以上,推动我们在未来十年、二十年保持5%的GDP增长?我的答案是比较乐观的。
在全世界都面临生产率不足的挑战时,中国政府提出了系统的应对方略,那就是新质生产力——通过技术的革命性变革、科技创新和产业创新的联动、生产要素的创新性配置、传统产业转型升级,来提高全要素生产率,走出一条跟欧美国家迄今为止不一样的路。我们认为在理论上讲,它是一个系统性的应对全球增长不足的战略。
第一,中国的制造业要向装备制造业转型,会带来大量的投资机会,会提高全要素生产率。
第二,所有的行业通过数字化、能源转型、“再工业化”重新做一遍,会带来大量的投资机会,最后会带来全要素生产率提升的可能性。
第三,在基建层面上,伴随着数字化、新能源进程,再工业化的过程中,需要“新基建”,包括5G、6G,未来算力等,这些投入又是一个海量数字,会带来全要素生产率提升的可能性。
第四,中国的资源配置效率不高,我们的很多领域的全要素生产率增速是被抑制住的。通过高水平的开放,通过更深层次的制度性变革,会带来资源配置效率的海量提升空间,带来全要素生产率的增速提升。
上述诸多的结构性因素的整合揭示了一个不同的底层逻辑,因为上述因素的存在,使得中国与其他完成工业化的国家相较,还可能保持2%左右的全要素生产率增速,跟“中国到顶论”、“中国封顶论”相比较,应该说是不一样的经济前景。中国的发展方式从供给端的投资拉动、要素驱动,向更为均衡的全要素生产率驱动的转型的成功意义很大,这对企业家而言,意味着一个全新的游戏的开始。
新质生产力对企业意味着什么?所谓向“新”之路,就是围绕着能够提升全要素生产率、形成新质生产力的行业、领域进行拓展。向“新”之路有两条路:
第一条路是通过技术的革命性变革,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例如和能源转型、数字化转型相关的行业以及以量子计算、AI大数据为代表的未来产业,未来会形成新的动能,能够帮助我们提高全要素生产率的增速。
第二条路是传统产业转型升级所带来的一些机会。当前我国农业、服务业领域的生产率较低,提升全要素生产率的空间非常大。这本身也是新质生产力的来源,因为这是发展方式的创新。
向“新”而行, 实现新质生产力的方向是明确的,即“先立后破”。 “立”就是要推动能够帮助提升全要素生产率增速的新领域、新赛道、新行业,创造新的消费和需求,把大家对未来的信心立起来。
(作者系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院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