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总统特朗普针对中国的强硬言论正在形成一个严重的误判。特朗普政府似乎在酝酿各种各样的经济和政治制裁,从施加惩罚性关税、指控中国为“货币操纵者”,到与蔡英文通话,不顾长达四十年的” 一个中国”政策框架。(译注:本发撰写时特朗普尚未明确承认一中)
该战略将事与愿违。它基于美国政府的一个错误执政理念:一个新兴强大的美国能用一切手段对付假想敌人,而中国的任何回应都不予考虑。事实远非如此。
的确,美国是中国最大的出口市场之一。因此,35年来,它是中国宏伟的经济发展的中心支柱。关闭美国市场无疑会抑制中国经济发展。可是,美国也严重依赖中国,中国目前是美国第三大和增长最快的出口市场。同时,中国持有美国1.25万亿美元美国国债及其它美元资产的债权,在为美国长期预算赤字提供资金方面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实际上,遗憾的是,中国将过多的盈余资金借给美国,却没有足够的资金维持本国经济发展。
这种双向依赖性,经济上的说法等同于心理学家所谓的依赖性,具有很深的根源。八十年代早期,当时中国迫切需要一个新的经济增长源。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美国刚走出一轮破坏性经济停滞周期,也需要新的经济来源。困顿中的美国消费者解决了这两个问题,不仅成为中国增长的强大外来支持者,还受益于低价的中国制造产品。
因此,两国为了各自所需尴尬地结为“权宜协定”关系。中国成为“终级制造商”,建立起一个日渐强大的经济体,而美国接受了“终极消费者”的概念。
两个经济体的相互交流越来越融洽,最终上瘾。中美双方甚至开始互相塑造对方的经济身份。美国于2001年向中国敞开了世界贸易组织的大门,这是中国作为“终极制造商”的里程碑。21世纪初,中国对美国国债的强烈需求保持住美国低利率、维持了资产市场泡沫,使“终极消费者”能超负荷生存。直到2008年,一切都结束了。
对人类而言,经济的相互依赖终究是一种非常具有破坏性的关系。被相互依赖而满足的表象迷惑,美国与中国都迷失了方向。彼此都过度投入地扮演服务于另一方的角色,而模糊了在经济上的自我认知。这最终产生了一种扭曲的相互依靠关系:合作伙伴总在对方身上寻找,想要重新获得自己缺失的那部分身份。
特朗普开始破坏该平衡,把中国当成阻止美国成为伟大国家的恶棍。特朗普召集了一个志同道合的资深贸易团队来谋划攻击。从任命彼得·纳瓦罗(Peter Navarro)为国家贸易委员会主任、威尔伯•罗斯(Wilbur Ross)为商务部长、罗伯特·莱特希泽(Robert Lighthizer)作为美国贸易代表,到任命雷克斯·蒂勒森为国务卿,美国政府对华偏见到达现代社会中史无前例的高度。
然而,他们在酝酿反华计划时忽略了一个致命的风险:依赖性是一种密切相连的关系。当一方改变参与条款时,另一方因不被重视,通常会以牙还牙。特朗普于12月2号和台湾当局领导人蔡英文电话会谈后,震惊的大陆官员一开始并未发表过多言论。
不过,随着特朗普打压中国战略开始,他任命的顾问团和提出的政策对中国产生影响。大陆官员终于对美发出警告:如有必要,中国将会采取“强硬措施”捍卫合法利益。
这和不稳定依赖性反应阶段的预期结果一致。受到蔑视的中国伙伴威胁要反击。现在,美国将不得不承担后果。
美国对此肯定无所畏惧,特朗普政府很快能感受到中国要报复的愤怒。若受到威胁,中国将会制裁在华经营的美国公司,最后对美国进口实施惩罚性关税政策。一个经济增长匮乏的美国很难不考虑这个问题。另外,预计中国不会再对购买美国国债感兴趣,这是一个潜在的严重问题,因为,联邦政府财政赤字很可能在“特朗普经济”时期扩大。
不过,最大的悲剧可能是美国消费者,他们要承担所有的后果。“美国优先”无论是以牺牲中国利益,还是以所谓的边境税同等化为代价,似乎都是企业税务改革的核心特征。这将降低全球供应链的效率,压制消费品价格(以沃尔玛为例)。
由于长期受到收入和工作的压力,美国消费者依靠低价维持经济。若特朗普对华经济政策导致价格上升,中产阶级将成为最大的受害者。
中美依赖性关系给特朗普对华制裁战略构成了巨大的挑战。这预示着不详前景:世界上最终重要的经济关系破裂,可能对全球其他国家经济造成毁灭性影响。
关于作者:
斯蒂芬•罗奇(Stephen S. Roach),耶鲁大学教授、摩根士丹利亚洲公司前主席,著有《不平衡:美国和中国相互依赖》(The Codependency of America and China)一书。
(编译:林黄闽 编辑:齐磊)